她正焦心时,小白狐却不知不觉从另一个方向悄悄走到了她背后,伸爪碰了碰她,林遥低下头,对上小狐狸精亮泛光的眼睛,它的嘴巴里正叼着她平时砍柴的柴刀,刀刃锋锐雪亮。
正在院子里骂骂咧咧、埋头翻找的男人,突然间如同点穴般动作定格。他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看着穿腹而过的柴刀,又扭头看向手握刀柄、满眼冷意的女童,张口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男人沉重的身躯缓缓地倒在了血泊里。
一地刺目猩红。
小姑娘满手黏腻的血,惨白的脸上溅得全是血珠,随着男人倒地,随之也脱力地跪坐在地上。
她双眼空洞,嘴巴微微地张着,短暂的失焦和失声后,直到那温热潮湿的小舌再度舔了舔她的脸。
小姑娘回过神来,染着鲜血的双手紧紧抱着小白狐,一行行泪水无声地从脏污的面颊上滴落。
娘亲,我替你报仇了……
【??作者有话说】
谢·小白狐·听:你杀人来我递刀。
——
第86章 丢失的那三年(十二)
◎娘亲,会再见面的。◎
这段最不堪回首的回忆被勾起, 方遥捏着座椅扶手的手指收紧到泛白。
后来,她把男人抛尸荒野,将娘亲安顿下葬,亲手刻上墓碑, 从此她不再姓林, 随母姓方, 改名方遥。
她去往灵霄宗, 跟要收她做弟子的掌门坦白了这一切。
执事堂的台阶很长,虞望丘身坐高位,幼瘦的女童跪在堂下,一字一顿地阐述自己杀了弑父之经过, 说自己不配为仙宗弟子, 愧对掌门赏识。
她嘴上说着不配和愧对, 可她稚嫩的嗓音不卑不亢, 坚定的眼眸里也丝毫没有后悔之意。
方遥自知仙门定然不会收一个弑父之人为徒,以为修仙之路就此断绝之时, 令她没想到的是,虞望丘在了解始末后,不但没有责怪她,反而走下台阶,搀扶起她, 面容慈和地同她说:
“孩子,你没有错, 你若不杀他, 在每个破镜闭关的夜晚, 你都会为你娘的枉死而悔恨。你杀的不是父, 是你的心魔, 从此你的修仙路上再无心魔阻你。”
之后,果然如师父所说,方遥每每修炼突破都格外顺利。
她一生坦坦荡荡,问心无愧,更无心魔相妨。
不过此事也成了她心里最大的隐秘,除了师父,还有那把给她递柴刀的小狐狸,再无人知。
人人都说她方遥是光风霁月的大师姐,却不知她曾是弑父之人。
“你就是当初那头小狐狸?”方遥收紧的指节渐渐松开,抬眸定定地看向谢听。
这条独一无二的狐尾,方遥不相信世上还有第二只白狐能生得一模一样。
谢听见方遥久久不言,心下正忐忑时,忽然听到她问,狠狠一怔,泛红的眼尾瞬间蒙上雾气,差点落泪:“阿遥你……还记得我?”
方遥点点头,低声:“后来,我一直找不见你,还以为你已经……”
她当时想把那头和自己一样无父无母的可怜小白狐养在身边,可是给娘亲下葬后,她就再找不见那只小白狐了。
后来入了灵霄宗,她又回到村里几次,回到曾经第一次遇见小白狐的那片山林,全都找不见它的踪迹。
“我当时知道你要去灵霄宗,所以我去了别的地方,想要变强……”
谢听睫羽颤动,面对她时,他总是拿不出丝毫做妖王的威仪和凶性,语气低柔卑微,微垂的狐耳和卷翘的狐尾,依稀有几分当年小白狐的神态。
狐族一旦认定了一个人,至死都不会改变。
谢听如今还清晰记得,当年和她分别时的情景。
小白狐躲在树桩后,看着小姑娘在白芒纷飞的大雪里,一个人拿着铁锹铲挖着埋棺的土坑,一双小手冻得通红发紫。给娘亲立完墓碑后,她跪在雪地里哭了很久,它也跟着在树桩后默默流泪。
她哭够了,想起来它,在雪地里大声呼喊着“小狐狸”,小白狐忍了又忍,才没有冲出去扑向她。
它一路默默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把院门紧锁,坐上了去往灵霄宗的马车。
小白狐跟着马车的身后一路地跑,跑了整整一夜,来到了凌云峰下,小姑娘被两个宗门弟子带上了山,它在山下守了两日,小姑娘再没下来。
它知道小姑娘去找她自己的道了,而它也要去找自己道。普通白狐的寿命只有十年,它不愿在她身边当一只仅能陪伴她十年的宠物。
它得修炼成妖,才能配得上她。
人族的修炼之路艰难险苦,修炼成妖亦如是。
小白狐经常为了磨炼妖力和争抢地盘与其他野兽打得遍体鳞伤,寂静的夜晚躲在阴暗潮湿的洞穴里舔舐伤口,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它的利爪和犬齿在一次次搏斗中,磨砺得越来越锋利,身形越来越矫健。随着年岁增长,妖力增强,它的体型也愈来愈庞大。
每当想她想得不行时,白狐都会偷偷跑去凌云峰下,远远地看着小姑娘坐在飞行葫芦上和弟子们上课修炼,看着她有了新的朋友,有了同门师弟妹,它为她高兴,也更坚定了要追随她步伐的信心。
二百年过去,白狐眼中瘦弱善良的小姑娘,个头一点点拔高,长成了清丽动人的少女,成了灵霄宗最受器重的大师姐,而那头被族群遗弃的小白狐,一步步摸爬滚打,成为了妖界新晋的妖王。
谢听三言两句简要与方遥说了说,分开后自己如何修炼成妖王的事,其中的艰辛一笔带过。
“阿遥,我好高兴,你还能记得我……”
谢听嗓音低沉磁性,带着难掩的激动,彻底跪在她身侧,伏趴在她的腿上,双手交握着她的手,好似自知犯错、意图讨好她的大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