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風景的永遠是宋迤。她開門總是只留出一條很窄的縫,紙片一樣從那條縫裡擠進來,總像是在防著誰:「洗漱過了嗎?金小姐讓我喊你下去吃早飯。」
「你們好奇怪,早飯也要一起吃。」唐蒄一拍燈罩站起來,臉色看上去比起昨晚好許多,但還是有點蒼白。
金小姐出身於大戶人家,幾乎是生下來就要面對無數條條框框,唐蒄散漫慣了,此時顯得格外不適應。
她跟在宋迤後面下樓,昨夜的紅毯還未撤去,空氣里殘留著淡淡的酒氣。金先生的壽宴主場在酒樓,只有家裡人才能在家裡吃飯,唐蒄是餐桌上唯一的外人。
位置很久以前就定好,長桌依次排過去,最末的凳子是臨時加的,唐蒄就坐在那裡。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越受金先生喜愛的人越能坐在他附近,比如金萱嘉。
讓唐蒄疑惑的是每天跟在金先生身後、怎麼看都像是心腹的宋迤,居然淪落到坐在她身邊。金芳菲早就餓了,捂著肚子撅著嘴。蘇緗側過頭安慰她,金先生邁著正步姍姍來遲,等他在位置上坐穩,早餐才能開始。
餐刀磕在盤子上,響出一種詭異。金峮熙在金萱嘉對面,和餐桌上大部分人一樣對昨晚的事渾然不知,昨晚來看過唐蒄的蘇緗裝得若無其事。金先生說:「宋迤。」
宋迤沒興致應付他,但還是循聲看過去。他語氣十分淡然,笑道:「知道為什麼我今天早飯來遲了嗎?」
宋迤說:「不知道。」
「早上有人化驗結果拿來了。我先替你看過,」金先生揚起幾張紙,隨手放到餐桌上,「可惜我看不懂。」
坐得離他最近的金峮熙嗤笑一聲,明目張胆。金萱嘉緊張得停下手上的動作,金先生卻把化驗報告推到金峮熙面前,和氣地說:「笑什麼,給你看你看得懂嗎?」
以前也常有警察來家裡,金峮熙只當是他隨口閒聊,用拿煙的手勢把紙夾起來,懶洋洋地說:「看不懂。」
「是嗎。」侯亭照把金龍瀚送的酒遞過來,金先生一攤手就能接下,他說,「這是你昨晚遞給我的酒,英國人的貨,年歲比我還大,這樣的好酒你怎麼不喝?」
金峮熙看那酒瓶一眼,鬆手放下化驗報告,依舊是無所謂的樣子:「自斟自飲沒意思,我喜歡與朋友同樂。」
「年輕嘛,是該闖蕩闖蕩。」金先生大度地笑了笑,驟然厲聲說,「那些個朋友落水鬼似的拖著你不容你上進,睡在磚上長青苔的橋下,當心沾上一身的病。」
他就是喜歡講著講著就逼人走他以為的正道,金峮熙早就習慣,經年磨礪下來反唇相譏已經成了本能:「說得是啊。尤其是您,年紀大了更該注意著。」
七姨太寧鴛正在用銀簪子剔牙,偏著臉極為輕縱地將肉沫往身旁的空地上一吐,轉過頭來說:「我說今天餐桌上這麼多人。果真是二少爺孝順,父親大壽第二天還在家裡陪著,換做別的時候,連個人影也摸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