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檻沒能攔住侯亭照,因為侯亭照本就不是黑夜中窺伺取人性命的鬼魂。拿不出他要的東西,連文珠是否存在她都懷疑,更別提什麼救人不死的靈丹妙藥。莊壑對她打手勢,說我想像赫亞那樣去問文珠要一個答案。
關涯沒有別的辦法,拉住她道:「這怎麼行?」
莊壑依舊以手勢作答,她說沒事的。
討要仙藥是莊壑的任務,關涯只能寄希望於借廟裡特殊的構造和赫亞留下的木偶將侯亭照等人嚇走。
赫亞被莊壑吃進肚子裡,這是每個化身都要做的事情。文珠要藉助前任化身的肉塊潛入新的身體裡,莊壑捧出裝素檻的罈子,用手勢對關涯說,把我裝進去吧。
關涯像曾經那樣說:「不行的。」
剔除皮肉後打碎的骨架能裝好幾個罈子,在骨頭的縫隙里填進血肉,用布帛包裹。死去的屍骨是莊壑,生出的黴菌是莊壑,沒有死就沒有生,沒有生就沒有死。
最后庄壑成功進了罈子,關涯也迅速感應到了文珠。莊壑沒有對她說謊,真的有文珠,那兩個跟侯亭照來的人真的似曾相識。可她記得自己與這兩人素未謀面。
穿上神衣方覺得這塊數張羊皮縫合製成的衣裳有多沉重。關涯被神衣和現實壓得無法思考,別的事情她都不想去想。她看見莊壑在碗裡,像傷口一樣黑乎乎的。
這是讓她成為文珠化身的儀式,關涯卻沒有感受到文珠。她感覺莊壑在咽喉里流動,像找到安身之所般停在胃裡。再然後就感覺不到了,軀殼裡寂然無聲。
文珠是冷漠的,她太龐大,無暇低下頭俯瞰跪倒在她面前的關涯。還是莊壑最好了,無論什麼時候找她她都會有回應的。關涯在空洞的現實里兩相比較,最後得出的結論是莊壑比文珠好,莊壑比莊壑信仰的神還好。
莊壑之所以是莊壑,是因為她是和關涯一樣普普通通、知冷知熱的凡人。太陽大了會喊熱,淋了雨會生病,甚至年紀一到就會死去。正因如此,能鮮活地歡笑著的時光才是彌足珍貴。沒有死的痛苦,就沒有生的快樂。
關涯和莊壑都不是像文珠那樣不朽的神靈,她停在莊壑身後,像昔日裡不知道文珠有多不可撼動般不知道沉沒在湖水裡是什麼感受。
宋迤說那是十分痛苦的,活生生的人才能感覺到痛苦。失重是什麼感覺,窒息是什麼感覺?如今想來,莊壑每次感受到的痛苦都搶先她一步。
湖水被風吹皺,偶爾在漲退中帶走一顆地面上細小的石子。侯亭照站在她面前,隨時都能抬起槍口了結她的性命。關涯在厚重的神衣縮成一團,試圖從羊皮內側里感覺到莊壑和赫亞的體溫。
「不管你接下來會不會殺了我,我都要告訴你。」關涯摸到冰涼的湖水,她在黑暗裡與面無表情的侯亭照對上視線,決然道,「我這裡沒有你想要的東西,請回吧。」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