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從小到大有千萬個鬼點子,天知道是不是說著騙人玩的。窗簾掩去陽光,房間裡分不出晝夜,金萱嘉因這幾天的事感到睏倦,靠著金芍雪閉上眼睛。
她很早以前就意識到她們家和蘇緗家的不同。蘇緗弟弟的幾個孩子也在督軍手下做事,這就叫做子承父業。但反觀她們家,以前金二家裡得臉時父親沒得到提攜,金二家裡被督軍厭棄了父親也要跟著遭殃。
家裡還能熱鬧如初不過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再過幾年光景,恐怕連食腐的蒼蠅都不會再來。金萱嘉覺得害怕,慧婉的聲音愈加清晰,不知以後會是什麼樣子。
中秋節前夕,家裡果然多出滿滿一桌的月餅。家裡人心裡多少都感到訝然,金萱嘉更憂心起來,原來金芍雪不是胡說,那豈不是中秋節那天蘇緗就會回來?
她下意識去看宋迤,這幾年來每逢節日宋迤就會以為唐蒄掃墓為藉口避開,似乎真的為唐蒄的死沉痛。中秋節當天下午,宋迤照舊拎著藤籃出門,唐蒄葬在清明節那天唐蒄約她去的墓園,司機送她也算老馬識途。
不管生前如何,死後的墓碑前總是空落落的。金萱嘉只在下葬那天來過,清明節里她還要拜自家的祖宗,於是常出現在唐蒄墳前的便只有宋迤一個。
金先生把唐蒄當成褲腿上的泥點子,總不願意提起。宋迤對這樣的局面很滿意,最好世上只有自己一個人記得唐蒄,這樣仿佛就能占據唐蒄的所有。
唐蒄說是有花堪折直須折,林雪梅卻說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對宋迤來說都是一樣的,燃燒到極處、耗盡了暖意,人至最後都會變成一具枯槁灰敗的死屍。
宋迤在墓園裡待到天色漸昏,司機坐在駕駛室里打瞌睡,聽見她敲窗才猝然轉醒。從僻靜的山路轉進華燈初上的城中,站在金先生家門外便能聽見悠揚的樂聲。
她早就聽說蘇緗在今天要回來的消息,蘇太太的回歸在熱鬧的喧鬧里被證實。金芍雪盛裝打扮守在門口,看見宋迤提著籃子回來,拉著她說:「快來快來。」
宋迤不適應她的親近,她把宋迤的籃子丟給傭人,領著宋迤往前走:「有人要見你,你還不過來?」
宋迤進退兩難,問:「誰要見我?」
金芍雪把她拉到樓上:「換衣服,換了衣服再說。」
大廳里聚著不少人,腳步聲潛藏在樂聲和交談聲里。宋迤不想賣她這個面子,金芍雪在外面急切地催道:「快點快點,你再磨蹭我就叫小彩雲過來了。」
宋迤倒有點想叫金萱嘉來把她帶走。桌上事先放好幾件衣服,她隨便挑一件換上,出門問:「你姐呢?」
開門後那樂聲被提到更高的音階,像是故意讚揚她出門似的。金芍雪從未在宋迤面前這樣高興過,她一把抓住宋迤的手腕:「在跟客人聊天,你也快來。」
宋迤被她拽著往前。穿過兩三個賓客組成的矮牆,又撥開幾個四處送酒的侍應,看見金萱嘉身邊站著一個有些眼熟的背影,蓮莖一樣挺直的後背,蓮葉般壓著褶的裙邊,耳環晃動著,亮閃閃的,看不出是什麼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