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斌的手不自在地緊了緊手中寬刀的刀柄,目光習慣性地低垂,沒承認卻也沒有否認。
元致疑惑,「他們都說將軍在涼州一戰中被羯兵所殺,居然沒有,那將軍為何……」說著,他若有所思地頓住了話頭。
周劭知道他的意思,嘲弄道,「這還不是拜你母后所賜,十二年前他若不逃,還有命能活到今天?」
北燕立國四十餘載,歷經三代北燕王,在多族混戰的漠北能夠一直據有一席之地,確實是因為運氣足夠好,每一代北燕都能出一個足以稱雄漠北的將星,這一代,毫無疑問是元致,而上一代的那個將星,就是獨孤隆。
只可惜,這一代北燕王重文輕武,娶了宇文氏王后以後的短短几年,北燕的軍中幾乎都換成了宇文王后的親信。
「即使是你的黑羽軍,都是只知有宇文王后,而不知北燕王的吧,獨孤將軍是你父王的人,宇文氏的軍中哪有他的活路?」周劭沒好氣地說道。
元致方才正是同樣想到了這一點,心中感慨,其實不光是黑羽軍,要說起來,這十年來,就連他自己,也算是在一心為宇文氏效力,但凡軍國大事,他雖為世子,但是都要受母后和舅舅宇文啟的掣肘,更別說這宇文啟還是宇文疏的父親,他欠表兄宇文疏一條命,十年來,他都在拼命將這份恩情還給宇文氏。
不過,宇文氏縱然有私心,北燕能夠搖搖欲墜地支撐到現在才亡國,也多虧了母后在軍中的經營,而那一頭,他的那位父王,實在是不理軍中之事太久太久了。
這些年獨孤隆被迫落草為寇,成為了漠北遊俠石斌,卻還能不計前嫌救他於水火,元致心中酸楚。
他掀開身上薄毯,跽身對著石斌行了一個大禮,「將軍高義。」
石斌趕緊把他扶坐回去,「好了,你於我來說,只是故人之子,故人於我有恩,我受人所託,忠人之事,沒什麼高義不高義的。」
罕唐聽不太懂漢話,實在無聊,早就去周圍抓野兔了,小苦在一邊聽著,其實他也是頭一回知道石斌的身份,周濛聽得一知半解,沒人可問,她索性回頭來,戳了戳小苦的手臂,「那什麼金刀大將軍,是不是很厲害?」
小苦同樣一問三不知,但他不露怯,下巴一抬,沖她小聲得意了一句,「我們老大當然厲害。」
這裡沒有外人,唯一一個算是置身之外的人大約就是周濛了,元致沒有顧忌她,和石斌聊了很多軍中的事,當年和石斌一起並肩血戰的那些郎官、副將,其中的絕大多數元致都沒有聽說過,當年他實在年紀太小,才只有幾歲,還被關在北燕王宮中日夜修習漢文。
他得知,當年曾為北燕血戰沙場那些悍將,如今大多已經死的死,殘的殘,抑或和石斌一樣遠走他鄉,生活悽慘。
這些,就連周劭聽起來都倍感唏噓,作為北燕王,元致的父親的確算不得一位明君。
日頭西斜,幾個人烤了罕唐抓回來的野兔,周濛沒什麼胃口,心中焦急,因為元致又要暈過去了,他下午的時候,看起來精神那樣好,沒想到竟全是強撐,他的毒又是寒毒,格外怕冷,這荒郊野外的初冬時節,他絕不能在這裡過夜。
想到下午周劭地那句話,現在她是真的有一種想去把大師兄給綁起來的衝動。哪怕今天師父要休息,見不著她,好歹讓元致有個落腳之處,不要在外面吹冷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