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是突然的振作也好,是麻木也罷,起碼她覺得自己不能到臨死的時候,還要去遺憾一些本該可以做完的事。
到了盛夏的尾巴,元致終於從鄴城回來了。
她事先就給門房留了信,說元致一回來就過來報一聲,同樣,她也第一時間差人去通傳,說她想見他一面。
以前她想見他是不需要通傳的,他身邊的人從來不會攔她,但現在關係不一樣了,通傳一下也好,對彼此都留些體面。
得到准許後,她被帶到了他平日裡獨宿的地方,梅園。
說來可笑,這裡她還是第一次來。
那地方的布置簡單得不得了,成婚的時候她還覺得詠涼閣簡樸,但和梅園比起來,自己的詠涼閣還算得上精緻。
院子很大,一座武器架毫不避諱地立在牆邊,上面擺著各式各樣的兵器,寬刀、長劍、紅纓槍,都擦得鋥亮。
毫無疑問,元致現在已經不刻意隱藏自己的身份了。溫如說,京城中越來越多的人已經知道了這件事,震驚的大有人在,唯獨不敢有人有異議,一來,朝中武安長公主仍待元致如同親外甥一般親善,二來,在朝外,黑羽軍在司州出沒的消息也層出不窮。
北燕被滅國的真相,據說也在洛陽的高牆間瘋傳,牆倒眾人推,太子司馬功的身上再加一條勾結匈奴、陷害忠良的罪名,這是遲早的事。更何況,從來都北燕沒有叛離南晉的證據,即便滅國,但主君無罪。
元致再也不需要依靠元符的身份活下去了,但他也沒有公開為自己正名,仍掛著「元符」之名承思北侯的爵位,住著思北侯的宅子,從不主動提及自己的真實姓名,周濛猜,他也不需要做這麼高調而無用的事,他只需要用一場討伐司馬功父子的大戰,就可以為自己和家族正名。
梅園寢臥的門大開著,兩個勁裝打扮的隨從正拿著一副軟甲從裡面出來,接著,元致一身黑衣也跟著走了出來。
他一抬眼就看到了周濛,她側著等在院門邊上,讓那隨從們先走,眼神落在那副軟甲上,似乎若有所思。
「外面熱,要不,進來坐吧。」他招呼道。
周濛轉頭看過去,元致剛好轉身,一邊走,一邊還在解袖上緊緊裹著的皮質袖甲。通身上下一襲黑色的緊身騎行服,包裹著他寬肩窄腰的身材,背影比穿寬袍的時候更顯高大。
她低下頭,無聲地跟了進去,進門後也沒有四處打量——他的這間寢臥也沒什麼可打量的,空曠又簡單,一件有個人印記的東西都沒有。於他來說,這裡大約就是一個困了來睡個覺,睡醒了就走的地方。
他鬆了松領口,不小心露出一截鎖骨,又恰好碰到周濛抬頭看過來,他有些尷尬,輕咳了一聲說道,「抱歉,剛回來,本該先沐浴換身衣裳再見你,你差人來說有事,我以為……我以為你很著急。」
周濛搖搖頭表示不介意。
其實她從一靠近就聞到了他身上一點淡淡的汗味,這麼熱的天,衣服本來就厚,外頭還有軟甲,可想而知有多悶熱。
不過,她還是很無語,她是想儘快見他,但也不至於連他洗個澡的時間都等不了。他都走了快一個月了,若真有急事,她難道不會找人送個信嗎?
她剛要開口,突然院門外疾步走進來一個人,在身後大聲稟報,「世子,長公主府又差人來催了,請您儘快到府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