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夜,祁府上下華燈煌煌,亮如白晝,將溶溶月色都遮掩住了。
平日裡安靜的府邸,今日人聲一片嘈雜,從家丁到僕婦,人人臉上都洋溢著喜色——
今日太夫人過壽,本就是件喜事,夫人還又賜下賞錢,每人都有一兩銀子可拿,比他們大部分人一月的月錢還多,簡直比過年還叫人高興。
眼下榮禧堂那頭的菜都已盡數上齊了,白日裡忙了一天,主子面前侍候的丫頭們還不得閒,其餘人倒可以先快活一番。
因而府里各處都是聚在一起喝酒的、扯閒篇的和打葉子牌的,無處不熱鬧。
榮禧堂里,亦是氣氛大好。
容因來得最早。
她來時,父子倆一個尚未回府,一個還未下學,祁太夫人瞧見她很是高興。
容因亦沒了先前見到祁太夫人時的那種拘謹。
自先前往榮禧堂送了一次月團後,容因又做過幾樣簡單但平日裡又不常見的吃食命人送來。
送的日子她也把握得極好,既不能送得太勤,也不能間隔得太久。
若日日送,即便是換再多的花樣,也都不顯得新鮮了,還會顯得她過於心急和刻意。
可若隔許久才送一次,又不能叫太夫人時不時地想起她來。
時日一長,容因便開始大著膽子開始隔三差五去榮禧堂請個安,混個臉熟。
第一次去時她還有些忐忑,生怕討個沒臉,可祁太夫人對她的態度自始至終很是溫和,甚至與待祁晝明都一般無二。
來的次數多了,容因對這位睿智又寬和的老人產生了極大的好感。
後來她發覺祁太夫人實則並不是那種古板嚴苛之人,反倒有顆頑童心,平日裡時常和院中婢僕說話逗趣。
便漸漸生出好奇——
這樣的性子,分明不是不喜熱鬧。既如此,為何還要對外宣稱不喜叨擾,獨居榮禧堂,不見外客?
於是某日,容因陪她讀佛經時,試探著問了一句。
彼時太夫人並未回答,只深深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裡,藏著許多容因看不懂的情緒,莫名叫她覺得哀傷。
自此,容因知趣地再未提及此事。
原本祁太夫人今日過壽,只有容因和祁晝明父子兩人為她慶生,容因還擔心老人家會覺得冷清,難免心生不忍。
可從見到祁太夫人的那一刻起,這念頭便隨著她臉上的笑一同煙消雲散了。
今日壽辰,祁太夫人難得穿得不像平日裡那般素雅,一身正紅織金松鶴雲紋大衫,圈金飾珠,頭插珠翠,華貴雍容。
容因甫一進來,秋嬤嬤便搶先著打趣道:「夫人可是來了,老太太盼了您半天了。您若是再不來啊,恐怕她自個兒都要找出去了。」
祁太夫人扭頭嗔她一眼,又轉過臉來看向容因,滿臉慈愛地朝她招手:「來,別聽她胡說,到祖母這兒來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