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呂姨娘一直低著頭,遲遲不答,容因不放心地又追問了一句:「姨娘記住了嗎?」
依呂姨娘這個性子,她還真有些擔心。
但實則並非呂姨娘不想應聲,而是哭得太過厲害。她拼命抹淚,卻仍舊止不住一搭一搭地抽噎著。
即便因因一時半會兒不肯原諒,她也不急,她會慢慢等,至少如今她都等到因因主動來關心她和錚哥兒了不是麼?
思及此,她淚眼婆娑地抬起頭,破涕為笑道:「哎,記住了,姨娘都記住了。因因放心,只要你在祁家過得好,姨娘和錚哥兒便一切都好。」
呂姨娘話音才落,房門外卻忽然進來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少年。
他身量與容因一般高,生得唇紅齒白,一張圓臉,頰邊有尚未褪去的嬰兒肥,五官與容因生得足有六分相似。
只是他長著一副討喜模樣,說出口的話卻十分刺耳。
崔容錚一撩衣擺在呂姨娘手邊坐下,毫不客氣地端起呂姨娘面前那杯茶水一飲而盡。
待喘勻了氣息,他斜睨容因一眼,涼涼道:「姨娘,你別在這兒聽她說嘴。這些年她在府里都尚且對你不聞不問,只知道奔她自己的前程,如今嫁出去了,哪裡還想的起你來。」
呂姨娘臉色一僵,漂亮的眸子染上薄怒,轉頭呵斥道:「錚哥兒,別胡說。你年紀也不小了,怎的還沒規矩,對你姐姐如此冒犯?!」
被呂姨娘呵斥,崔容錚非但沒有就此偃旗息鼓,反而更加不忿地道:「我又沒有說錯!姨娘,你就知道維護她,可她又何曾領過你的情?你從前不讓我說,我瞧著她就是個沒心肝的,說了也無用,便沒開這個口。可如今她既然假惺惺地回來裝樣子,那我便得樁樁件件都說給她,好叫她知道知道!」
呂姨娘臉色一變,忙用帕子去捂他的嘴,卻不想少年跟個滑不溜手的泥鰍似的,一下便從她身側逃開。
他站到離呂姨娘幾步遠處,瞪視著容因:「你去祖母那裡獻殷勤的第二日,母親便帶著一群婆子來咱們院子裡拿你,說你擾祖母清靜,沒有規矩,要掌你的嘴,是姨娘替你受了。她還不敢讓你瞧見,一連幾日都躲著你。」
「你每日三更起身去祖母院裡殷勤侍奉,又哪裡知道你一走,姨娘便要去母親院裡跪著,一直跪到你從祖母那裡回來,母親才肯放人。」
「後來你得了祖母庇護,便不想再忍氣吞聲,幾次暗地裡同二姐姐別苗頭。最厲害的一次,你抓破了她的手臂,你以為夫人看在祖母的面子上所以不曾責罰你,卻不知是姨娘先一步去母親院裡認罪認罰,替你挨了二十板子,好幾日都下不來床……」
少年一邊說著,黑亮的星眸里漸漸蓄滿了淚。
似乎是怕在容因面前弱了氣勢,他倨傲地將頭撇向一邊,只是卻藏不住話里的哽咽。
聽他說完,容因心口像被人拿著小木錘接連敲了幾下,神色複雜地望向一臉難堪的呂姨娘。
若此刻能站在這裡聽這些話的是原主,該有多好。
那樣她就會知道,呂姨娘一味讓她忍讓,叫她打落了牙往肚裡吞,並非是因為不疼愛、不在意她。
呂姨娘已經為她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
甚至她之所以能夠成功博得崔老太太的青眼,也有呂姨娘的一份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