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綃的目光一直緊緊地粘在容因身上,片刻不肯移開,似乎生怕一眨眼,她人就不見了。
容因擔憂祁晝明傷勢,脊背繃得筆直,隔著影影綽綽的屏風眼睛一眨不眨地張望著,手心幾乎攥出冷汗。
可不經意間瞥見碧綃臉上的神情,容因才驚覺,除卻祁晝明,眼下還有一個人更需她安慰。
深吸一口氣,容因轉過頭來,嘴角強抿出一絲笑:「碧綃姐姐,這麼瞧著我做什麼?我就站在這兒,又不會平白無故便就不見了。」
碧綃卻臉色一白:「呸,夫人不許再說這些話。這種晦氣話,從今往後一個字也不許說。」
只要一聽到這樣的字眼,碧綃便忍不住想起昨夜在畫舫上,那般兇險的情形。
彼時她回府,只覺得天都塌了。
她先是覺得難以置信——
怎麼會呢?她們姑娘怎麼會傻到這個地步,自己不逃命,卻把生的機會都給了旁人。
她不顧一切地救鍾姑娘,她能理解。
可是不該也這麼對自己啊。
這世上從來都是做奴婢的替主子赴湯蹈火,肝腦塗地,哪裡有奴婢要主子的反過來救的道理?
想得久了都有些頭疼,也沒能想明白,她便不想了。
卻又漸漸從心底裡頭一次生出恨來——
恨自己為何那般無用,護不住她們姑娘。
甚至連對鍾姑娘都生出恨來,恨她為何將自己生生打暈了,讓錯失回去救姑娘的最後時機。
恨得厲害了。
她便狠命掐自己。
管事怕她自戕,一打繩子將她捆了,不許她出房門。
可卻不知道,她一顆心如同被人生生從胸口裡活剖出來那般的疼,疼得她幾乎忍不住打滾。
甚至某一刻,她覺得自己已然瘋了。
可到底是沒有——
她心裡還念著容因。
她們姑娘還沒找回來,她不能就這麼成了一個不通世事的瘋子。
只因心裡終究還存在一絲奢望,想著萬一姑娘就平安回來了呢。
於是為了讓自己保持清醒,只要她察覺自己開始陷入迷狂,便狠狠掐著自己身上的肉。
能掐著的地方只那一小塊,早就被她掐得血痕斑斑,爛肉一塊。
可她當時卻半點覺不到痛。
只有此刻——
此刻見到她活生生地又站在自己面前,她那顆瀕死的心才突然又活了過來。
知道什麼是痛,什麼是懼。
碧綃話里近乎命令的語氣聽得容因一怔。
但很快,容因便反應過來,將她的手握入手中,乾脆道:「好,我同你保證,再也不說了。」
少女伸出纖白的五指,鄭重道:「我發誓,從今往後,絕不再輕易讓自己身陷險境,害我們溫柔體貼、人美心善的碧綃姑娘擔心,否則就罰我——」
話音頓了頓,那雙漂亮的杏眼裡露出狐狸般的狡黠:「罰我一天吃六碗飯,吃成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