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年輕人,是他精挑細選,好不容易養出來的一把除他以外再無人可以駕馭的刀。
惡狼不除,這把刀萬不能有任何差錯。
祁晝明聞言,在他看不見的角度,薄唇微勾。
沉默片刻,他道:「陛下言重了,是臣不能體諒陛下的處境,險些意氣用事,誤解了陛下的用意,還請陛下恕罪。」
為君者多疑,若他從始至終都表現得毫無怨懟,反倒會被懷疑。
倒不如讓皇帝知道他心存不滿,才顯得他無甚城府,更為可信。
「無妨,仲熙如今知道了便好」,皇帝臉上緩緩露出笑意,轉而問:「先前探查漕幫,仲熙可有所獲?」
祁晝明眼神一暗。
殿中一舉一動,他果然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見他搖頭,皇帝輕嘆一聲。
「也罷。曹家能走到今日,必定處處謹慎,查不到也是正常。只是仲熙,今後可千萬要小心,切莫再被察覺,置自己於險境,讓朕替你憂心啊。」
若沒了這把刀,他想要剷除曹家,只會難上加難。
*
祁晝明走後,內殿只余皇帝一人。
寬闊空蕩的大殿多少顯出幾分清寒。
皇帝緩緩踱至窗邊,負手而立。
從這裡向外望去,是重重疊疊的紅牆黛瓦,斗拱飛檐,琉璃頂在日光下反照出刺眼的光。
他神色晦暗,怔怔出神。
這些年費盡心思,殫精竭慮,他身子早已一日不如一日。
可即便頂著再大的壓力,他也得將曹家這頭狼趕出去。
否則待他百年之後,太子繼位,還會繼續步他當年的後塵。
太子心善,耳根又軟,恐怕只會比他當年受此毒害更深。
說到底,他這幾個兒子,各有優長,但若說要成為一個賢明的君主,都還差了些資質。
太子性情太過溫和柔善,其實並不適宜繼承大統。
康王看似放浪不羈,實則城府極深,倒是有幾分為君者的精幹。
只是可惜,胸襟不夠,不能恩威並施,手段也太狠。若將這天下交給他,恐將來怨聲載道,民心不穩。
想到此處,他眼前突然又顯出一人的音容笑貌,心口突然開始隱隱作痛。
他原本也能有一個極為合適的皇子來繼承大統,只是可惜……他不在了。
那孩子隨了她母親,聰慧又溫和,既有容人之量,又能審時度勢,取捨合宜,不過分仁慈。
樣樣都是極好的。
若沒有當年那事……
恐怕也不至於讓曹家囂張至此。
他是個無能的父親,護不住自己的孩子,愧對他和他母親。
也是個無能的帝王,不能為這天下子民,擇定一位賢明的君主。
*
孫內侍從外頭進來時,皇帝已面色如常的坐回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