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好多年,不能在夢裡看清他的臉。
「那便好。」
祁晝明眼見他的小夫人似是重重鬆了口氣,像是了卻了心頭一件大事。
於是便忍不住同她多說一些,想安一安她的心。
他說:「想必昭寧同你說了,外頭的看守都是禁軍。今日一整日,他們已擋掉了三波太后和皇后送來的毒酒。你放心,陛下尚未下旨之前,這裡比外面還要安全。」
容因靜默片刻,沒有開口。
半晌,她忽然抬起頭,眼尾微微帶著潮意。
「那陛下下旨之後呢?」
「他會下一道什麼樣的旨意?是順遂太后和朝臣的心意,殺了你。還是徹查曹思誨,替祁家昭雪?」
祁晝明頭一次被人問得怔住。
他知道他的小夫人素來聰慧,卻沒想過她連這些事都看得通透。
他心裡實則連五分把握都沒有。
若棄了他,皇帝便可不費一兵一卒,除去他的眼中釘肉中刺,還可順道拔除他這個污點和隱患。
何樂而不為?
若換做是他,他會毫不猶豫地這麼做。
除非,時至今日,皇帝依舊屬意太子。
曹家一倒,他需要他,繼續做一把刀。
做太子坐上龍椅之前,替他拔丁抽楔,排除萬難的那把刀。
可只要是刀,總會有被捨棄的那一天。
更何況,是一柄危險而又不光彩的刀。
然而她的小夫人卻突然從他懷中抬起頭,用那雙幼鹿般乾淨又無辜的眸子望向他。
她說:「祁晝明,你不能死。」
「你若這麼輕易就死了,你父親的冤情轉眼便會被那些人拋之腦後,一個死了十四年的人,他的冤屈,除了至親之人,你還指望誰去在乎?」
「他們不會替他正名,不會褒獎他的正直英勇,甚至不會被人提起。」
「祖母會再次經歷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懿哥兒會覺得自己徹底成了無父無母的。」
「還有我。」
「你難道非要逼我,自己親手將那封和離書,送去官府嗎?」
男人輕撫著她緞子般柔亮的烏髮,安靜地聽著。
聽到最後,幾乎是灼心燒肺般的疼。
他想,她這兩日定是憂思過度,沒有好好吃飯,下頜瘦削得幾乎有些硌人,漂亮的蝶骨微微突出,整個人都瘦成薄薄的一片。
良久,他沉默地仰起頭,倚靠上冰冷的牆面,望著頭頂漆黑的磚牆。
他說:「因因,我有些後悔了。」
後悔見她受傷,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便沒能抑制住自己殺人的欲|望,轉頭就帶人圍了黔國公府。
那樣明目張胆。
那樣不顧一切。
倘若他當時能再多忍一忍。
或許便不至於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他自然想過,要替父親沉冤昭雪,要奉養祖母百年,要與她長長久久,要看那臭小子一點一點長大成人。
近來,常常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