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珩鬼使神差地想要上前,又在幾步之外停住了身,再一低頭,才瞧見自己身上也是鮮血淋漓。
「你……」溫珩想說什麼,卻又都堵在喉嚨里,發不出聲音。
他動彈不得,少年卻緩緩起身走了過來,目光冷得嚇人,空洞著,仿佛世間一切都無法再落入眼中。
聲音如古井無波,在四周震耳欲聾的慘叫里明明很難聽清。
但溫珩卻覺得,一字一句如同直接烙印在他心中,刻骨似的分明。
「你明明說過魔也有善惡之分,絕不會濫殺任一無辜生靈,你明明說過的。」
「我也是魔,等來日,我於你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你是不是也要將我一同封入魔淵,和他們一樣永遠不見天日。」
「說什麼信我、護我,都是騙人。」
他一步步走近,身形、聲音、五官的輪廓,熟悉的感覺更加強烈,又恍若隔世似的抓不住。
溫珩頭疼欲裂,思緒亂成一團麻,身體也完全脫離了控制,只能眼睜睜看著少年走到他身前,與他目光相對。
這一剎那,少年黑白分明的眸子褪去麻木的冷意,變得絕望至極,悲慟至極。
少年唇瓣微動,「你與他們,並無兩樣。」
溫珩聽見自己說,「我不是——」
餘下的話還未出口,他錯愕地低下頭。
一柄長劍刺入腹部,血肉被劍刃撕開的疼痛,讓他一時間連呼吸都做不到。
靈丹被無情碾碎,原本充沛的靈力源源不斷泄出體內,溫珩目光渙散,感覺到渾身的肺腑經絡都在隨之一點點變冷。
好疼啊……
渾身都疼。
他腦海中像一團亂毛線似的理不出頭,分不清是真是假,只依稀覺得,眼前之景恍如隔世,早已不止一次發生。
而他的記憶將幾次光景雜糅在一起,攪碎又重組,最後成了這麼一副詭誕的模樣。
氣息越來越微弱,溫珩費盡全力抬起手。
少年躲也沒躲,依舊悲戚地看著他,任由那隻手落在了頸間。
似乎是心灰意冷,要打,要殺,要拖著他一起永墜地獄。
都好,都甘之如飴。
可溫珩如冷玉般的指尖上,流淌出僅剩的一抹靈力,帶著涼意。
卻只是緩緩癒合了少年頸間的幾道血口。
「不疼,不疼了……」溫珩輕聲道。
在少年一瞬間如寒冰開裂的目光中,他抬了抬唇角,露出笑意,而後便再也撐不住身子,踉踉蹌蹌地往後退。
不知不覺間便退到了地裂邊上。
下一秒,腳下一空,和萬千哀嚎的惡鬼妖魔一起,如斷線風箏跌入魔淵。
紛飛的衣袍與碎發遮掩了大半視線,唯一看清楚的,是少年似乎情不自禁上前兩步,仿佛想要拉住他。
可最後,還是生生停住了動作,視若無睹。
——「溫珩,你敢說你問心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