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珩緩了緩,疲憊答道, 「沒事,只是想起來一些……」
說到這裡,猛地止住了話頭。
因為他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在說出某幾個字的剎那,扣著他的手猛然緊一下了。
屋裡一點光線都沒有,郁明燭鴉黑的眼中驀然看不到分毫情緒,如深潭般幽不見底。
他低聲問, 「想起來一些什麼?」
「……」
溫珩低垂著腦袋,同樣看不清面容神色。半晌,又抬起頭與他目光相觸。
「想起來一些,有關桃源村的破綻而已。」
怨鬼死後,理智會逐漸被陰氣吞噬殆盡。那些執念深重的少數,會變成怨氣極重,無差別殺人的極兇惡鬼。
而更多的怨鬼,都只是被困在生前放不下的那些冤情,或者執念里,遊走世間,循環往復。
總之無論如何,要成怨鬼,大多得有那麼一樁執念。
——我們村子叫桃源村,千百年來得仙人庇佑,從無妖邪侵擾,是被稱作桃源之鄉的好地方呢。
——所以呀,平日最喜歡接待你們這樣的修仙人。
床榻上,阿淵依舊是那副木雕泥塑的模樣,一動不動,暗淡無光。
溫珩撥劍出鞘。
銀白劍光一閃而過。
怨人偶側臉的皮肉上被挑開一道口子,露出裡面枯黃外翻的草絮。
他揪出一根,在指間捻了捻, 「稻草。」
初進桃源村時,他們親眼所見夜色下一望無際的連綿稻田,道路兩側堆疊著數不清的稻草垛,田地里數不勝數的勞作農人,和……
歪七扭八的稻草人。
溫珩腦海中靈光一閃,種種線索匯聚成線,驟然清晰——
但還沒來得及說話,阿淵忽然動了。
像是屋外的人察覺到什麼,控制他僵硬地抬起一隻手,探尋似的摸了摸皮開肉綻的側臉。
下一秒,銳利的尖叫聲穿透耳膜。
「啊啊啊——」
屋外一陣陰風驟然掀起,陳寡婦的面容在眨眼間變得扭曲恐怖,尖嘯著撲了過來。
屋內,郁明燭一把將他攔腰攏過去, 「走窗戶!」
一白一藍兩道影子迅速掠出破舊的木窗,快得只剩殘影。
旋即,門被陰風震開,扭曲的鬼臉逆著晦暗月光,陰森的視線在屋內巡視一圈。
屋內已然全無異樣,只剩怨人偶捧著掉絮的側臉,不斷扯著嗓子尖叫。
外面月黑風高,薄霧詭秘。
溫珩扯了扯郁明燭的袖子, 「師尊,剛才……」
郁明燭嗯了一聲, 「為師明白,這些怨人偶的執念或許跟修道人有關,而他們若想讓修道人長長久久留在村子裡守護他們,那必定有一個積屍之地。」
「田裡那些稻草人最古怪。陰氣濃郁,鬼村里連雀鳥都沒有,要稻草人又有什麼用。除非這些代表著守護田地的稻草人,並非為了防範鳥雀。」
說完一低頭,見溫珩的表情一言難盡。
郁明燭抬了抬眉: 「怎麼?何處不對,直說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