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世間萬事,大抵都難逃一個好景不長。
那日恰好趕上中秋,邪魔格外猖狂,衝破了陳家設下的結界陣法,衝進桃源村燒殺搶掠。
陳家父兄皆上陣應敵,家中只剩陳嫻與夫君幼女。
陳嫻抱著幼女,滿心以為這次也會和以前一樣——父兄斬盡妖魔,回來用熱水洗去一身污血和疲憊,然後一家人團團圓圓吃飯談天,聽父兄講戰場上的所向披靡,戰無不勝。
可傳來的,卻是父兄歿於魔手的噩耗。
再然後,妖魔破門而入,陳嫻的夫君為護著幼女,被魔修一節一節折斷了脊骨,又生生拆去四肢,死無全屍。
最後,幼女也被搶了去,開膛破肚,一口吞吃。
陳嫻親耳聽著幼女的哭聲從痛苦再到虛弱,最終無聲無息。
很難說清那一瞬間,她心裡到底是什麼感覺。
撕心裂肺,痛心斷腸……
尚不足以。
她不顧一切地衝出去,想和外面的妖魔拼一拼命,卻被妖魔一腳踹開,磕在石階上暈了過去。
等她醒來的時候,桃源村滿目瘡痍。
她在夫君與幼子的衣冠冢前跪了三日,水米未進,不眠不休,失魂落魄。
起先,會有些死裡逃生的村民來勸她。
算了吧,人要往前看。
總歸你還活著不是嗎?
那些話落進陳嫻耳中,讓她不禁想笑——
活著?
她倒寧願自己已經死了。
後來,那些勸她的村民也都四散而去,忙著過自己的日子。
而她從一個極端,墮落向另一個極端。
沉溺於酒樂,日夜縱情放肆。
終於,她都快分不清自己是活著還是死了。
這時,那些先前勸她要活的村民,又開始譏諷她怎麼不早早去死。
——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樣子,如何對得起死去的父兄?還不如當初與他們一起死了!
陳嫻想,那也好。
懸崖勒馬,善莫大焉。
最後一次宿醉後,她帶著一段白綾進了山,想要終止這一切荒唐。
要死還不容易?何況陳嫻早已在全家死無全屍那日死過一次了。
可臨到關頭,她聽到一陣微弱的啼哭。
她做過人母,對這種的聲音極為熟悉,幾乎是一瞬間內遍體生寒,想起了那個被妖魔吞吃的幼女。
她顫抖著,循著聲音,從蔥蘢草木之間抱起一個嬰孩。
小小的一個,裹在破布里,渾身都白白淨淨,眼睛又黑又亮,像鮮嫩的應季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