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體內的靈魂也散了出來,交織成光怪陸離的走馬燈。
但他的一生著實乏善可陳,沒什麼值得看的。大多畫面都是日復一日,白茫茫的長生殿。
只有其中很短暫的一段有些繽紛顏色。
那段畫面的盡頭,他站在夜色如洗的海岸礁石邊,身後是一望無際的海面明月,以及衣袂翻飛的仙人。
他說: 「我名濯厄,別忘了我。」
……
溫珩的手腕上傳來一點滾熱的溫度。
那是濯厄之前送給他的鱗片,察覺到主人生命的流逝,正在驚慌不安地發出悲泣。
那天在長生殿。
明滅閃爍的數千盞長明燈將長廊照得白熾如永晝,也像一座永遠沒有盡頭的囚籠。
神龕前一立一跪兩道身影。
溫珩遞出一枚流光溢彩的鱗, 「此物太過貴重,我不能收。」
濯厄跪在綃團上,不回頭看他,只仰首看向森嚴仙人像。
「鮫人族送出的禮物,沒有再收回來的道理。」
頓了頓,又故作不在意, 「只是一片鱗而已,我身上有這麼多呢。」
溫珩抿了抿唇,伸出去的手依舊沒收。
只是一片鱗而已。
但那是鮫人後腰下一寸的第一片鱗,死穴的位置,一生只會長出一片來,是他們自我的象徵。
當年鮫王十里紅妝迎娶王后,將相同位置的鱗片放在了聘禮第一箱。
溫珩收不起這樣大張旗鼓的心意。
就這麼沉默了一陣。
濯厄似乎是敗下陣來,沮喪地嘆了口氣。他轉身接過鱗片,輕輕撫摸著。
他忽然輕聲說, 「溫哥哥,我好喜歡你,我希望你能永遠留在南海。」
溫珩心頭一緊,可還未說話,就聽濯厄已經自言自語似的繼續說了下去。
「不過,不行。」
「你是天邊的明月,是春日的花枝,是原野自由的風。你生來不屬於海洋,命數難違,父親母親就是栽在了這個道理上。」
「有時候,我又希望你能帶我一起走,離開南海。」
「不過也不行。」
「你看這長生殿,父親以為他搭建了一座輝煌繁華,卻死氣沉沉的牢籠,可於我而言,這裡就是家。」
濯厄說著,指尖凝出一點小小的淡藍色靈力,化出幾根綃絲,又削掉一段捲髮,手指一勾一挑,編成細繩。
那枚鱗片也被他刺出一點小孔,穿了上去。
「溫哥哥,我不能離開南海,你帶我的一枚鱗片走吧,外面的山川日月,讓它替我看。」
綴著鱗片的手鍊纏繞在溫珩的腕上。
溫珩抬眼看他,幾經猶豫,終於還是說道: 「南海不日便有災殃,若你願意,我有法子先護送你離開這裡,去其他海域暫避。」
濯厄靜靜看著他,異色眼眸如同浸滿海水的琉璃。
半晌,道: 「其實,我曾經做過一個夢,夢裡蓬萊宮傾覆坍塌,化作海底一片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