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確實保住了,只是再沒有睜過眼,吊著一口氣苟延殘喘而已。
這一晃,便是這麼多年。
「八年了,整整八年了,」朱綻也不管什麼姿態、形象,上身趴在圓桌上,「可我每天都在想,她什麼時候能死了,痛痛快快死了!」
林雲嫣沒有出聲,只靜靜聽朱綻說。
大逆不道的話語沒有惹來林雲嫣的嫌棄,甚至、對方的神情里沒有一絲一毫地鄙夷,這讓朱綻又放鬆許多。
「你不曉得,我但凡敢這麼說一句,家裡所有人都瞪我,若是再繼續說,就只能去祠堂里跪著了,」朱綻笑了笑,笑容很苦澀,「他們說,國公府有銀子、完全能負擔母親的藥材;有那麼多嬤嬤丫鬟,伺候母親用藥、擦身;我什麼都不用承擔,卻巴不得母親死,我不孝。可是郡主,我真的不忍心她受罪了。」
不會動彈,沒有意識,無論朱綻在床邊說什麼,母親都沒有任何反饋。
除了肢體還是熱的,鼻尖還有淡淡氣息,和死了也沒有區別。
「她很痛苦,我知道她很痛苦,」朱綻深吸了一口氣,話音里已有了哭意,「我只要去看她,我就能體會到她的痛苦,我都不敢在家裡待著,我閒著就會想到她的樣子……
我只想往跑外,打馬吊、投壺、騎馬,做什麼都行,別讓我閒下來。
她以前那麼好看,整天笑個不停,現在卻是這幅樣子。
都說好死不如賴活著,可她這樣,還算自己活著嗎?
前陣子我去探望外祖母,我抱著她哭了一場,那麼多親人,唯有外祖母明白我。
當初,只有外祖母反對給母親用那方子,我那時還不懂她,罵她『親娘都想要女兒的命』,我也是後來才懂了,正因為是親娘,外祖母才不願意母親這麼痛苦。」
林雲嫣給朱綻添了一盞熱茶。
朱綻接了,氤氳熱氣撲在臉上,她眼底的淚珠子都能藏住了。
「你聽著很意外吧?」朱綻的聲音啞了,「外頭都是怎麼說我們英國公府的?
寬厚、仁慈?
我母親病成這樣了,也沒有被送去莊子裡,依然在府里好好安養;
我父親沒有再娶,連個妾室都沒有,提到我母親時也是『盼著有朝一日醒來』、『人活著就有希望』。
真的都是好名聲!
多好啊,從公中花那點根本不痛不癢的銀錢,出力辛苦的、照顧的也不是他,躺在那兒動彈不得、被病情折磨得就剩一把骨頭的更不是他,他當然願意我母親就這麼活著了。
反正,也沒耽擱他在外頭再養個兒子。」
聽到這兒,林雲嫣不由一愣。
朱騁在外頭還有個兒子?
朱綻說了這麼多秘事,這才剛剛在林雲嫣的神色里看到驚訝,她自嘲地笑了笑:「你不信?」
抬起右手,朱綻把手掌徹底張開,五指撐到了不能再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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