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她繼續說:「可我哭了,我是因為老爺說的話才哭的,你在指責阿簡,你說的每一句話都在往我心裡扎,你想讓我痛哭。你沒有怪迅兒,你卻在指責阿簡……」
劉靖的胸口悶得厲害。
他突然明白過來,先前徐緲的那股子不對勁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根源在於徐簡。
再想到廣德寺里僧人提到過的事情,一些線索瞬間在劉靖的腦海里串了起來。
寧安郡主。
郡主的背後是徐簡。
「郡主與你說了什麼?」劉靖緊皺著眉頭。
徐緲在劉靖的情緒里讀到了畏懼,一閃而過,這讓她意識到,老爺很怕郡主說些不該說的。
可事實上,徐緲知道的一些事,反而不來自於郡主,是夏嬤嬤打聽來的。
迅兒在彰屏園落水時,老爺曾在金鑾殿裡說過迅兒傾慕郡主。
那不是傾慕,而是連累……
「郡主只是安慰我罷了,」徐緲道,「郡主只說阿簡,她沒有說過老爺什麼。」
劉靖不信這種話。
「指責」本身就有許多角度與技巧。
沒有言辭激烈,卻未必沒有心思在其中。
徐緲一時間分不清這些……
這麼一想,劉靖重重抿了抿唇。
是啊,徐緲在一些事情的看法上很純粹,他利用了這種純粹,郡主當然也可以。
只不過,這種本該由他來掌握的捷徑被別人走通了,劉靖心裡燒得慌。
與徐緲仔細分析郡主?
肯定不行!
劉靖只能集中精神,再調轉頭去解釋:「夫人,我沒有指責阿簡的意思。」
油燈又暗了許多,只餘一點點微光。
影影綽綽的,徐緲倏地想起了她的那些夢魘,那些細碎著、沒有前後的噩夢。
她發瘋一樣刺向老爺的匕首;她被阿簡背著走、迎接他們的是一把把長刀和見死不救的迅兒;她抱著父母牌位、余最後一口氣時看到的阿簡的眼淚……
那些畫面交錯在一起,夾雜著悲傷痛苦癲狂,似一場狂風暴雪,在她的眼前飛旋著。
淚水又一次從徐緲的眼眶中翻湧而出。
「二十年,我沒有為婚事後悔過,」她垂著淚,視線越發模糊了,室內又暗,她幾乎要連劉靖的輪廓都看不清了,「我不希望我的二十一年,開始後悔。」
劉靖的臉上滿是愕然,難以置信地看著徐緲,不敢相信這些話是從徐緲口中說出來的。
幾個晃神間,他意識到不能讓徐緲這般想下去。
他依著往常習慣,想再去握住徐緲的手。
噗——
內室陷入了黑暗。
燈芯徹底滅了。
失去了光,劉靖伸出的手沒有掌握好距離,直直落在桌面上。
他沒有探到徐緲的手,只摸到了一片潮濕。
那是徐緲先前落下來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