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人語氣言辭皆為誠懇,讓人挑不出毛病。可是又不願告知貴主人的名號,只能說這店家除了文墨字畫上的交流,不願與晏辭或者是其他人有任何多餘的交集。
若是尋常人見狀許是覺得有些被輕視,晏辭倒是沒有多想。
無論在白檀鎮還是胥州,他都見識了各種形形色色的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他也會平等地尊重每一個人。況且自己本來就是欣賞店主的字才對這家店起的好奇心,至於關於店主的事,就算白衣人與他說,他也不感興趣。
於是兩人對著茶几一點一奉,幾縷清茶奉墨香,香爐中的焚香白煙裊裊。
晏辭放下茶盞,目光卻是在店鋪中一轉。
這店裡的字雖說都是主人家的字,但實際上總共不超過十副,而且每一幅所掛之處皆與周遭擺設相輔相成,那些架子上的名貴的瓷器擺件全是用來襯托字畫的,擺置上也全無喧賓奪主之意。
他暗自想,這主人家想來也是個有品位之人,這鋪子布置的與其說是個字畫鋪,倒不如說是主人自己辦的小型字畫展。
白衣人見晏辭放下杯,方才慢聲問道:「公子方才已經將店裡的字畫看過一遭,不知這其中可有最為青睞者?」
他這樣一問,晏辭腦中卻是第一個蹦出外面門口掛著的那副幅「海晏河清」來。
「原來是那幅。」
白衣人笑了起來,攏袖作揖:「不瞞公子所說,至今見過那幅字的人都覺得那字的筆勢,相對主人現在的筆勢來說有些青澀,就連字形字體上也有不少拙陋之處,無法與這屋子裡所掛者相提並論。「
晏辭不置可否,坦然笑道:「但是在我看來,這份青澀卻是恰到好處。」
他頓了頓:「如果我沒猜錯,那幅字想必是尊主人年少時所書吧。」
那白衣人本來一直是副笑模樣,直到聽了這話目中才流露出一絲驚訝:「哦?公子是如何得知的?那幅字的確是主人年少時所書。」
晏辭絲毫不驚訝,他解釋道:「品字無非先「識形」再「賞質」,後「寄情」。前兩者皆是從字形與字幅布局出發,一幅字的好壞從這兩點所觀一目了然。然而在我看來,這第三點「寄情」卻是最為重要的。」
「書為心畫,字如其人,在我這裡最看重的是筆墨中的意蘊,一幅字哪怕字形再完美,若是其中意蘊不到,也只是一堆筆畫堆積的符號而已。」
他手指一點屋子裡那些掛著的錯落有致,字軸昂貴的字幅,朗聲道:「尊主人這些字應當都是在那副「海晏河清」之後所為。」
白衣人眼睛微睜:「公子又是如何得知?」
「那副「海晏河清」布局上疏朗大氣,雖然少有欠缺,不及這屋子中所掛。但它第一眼吸引我的卻並非落筆是否力度得當,布局是否留白得當。」晏辭垂眸一字一字道,「而是字里包含的奔騰浩蕩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