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到進了後院的客房,將門關上,才覺得臉上的熱度漸漸下去。
客棧桌子上擺放著幾本攤開的書,卓少遊走過去將其合上工工整整摞起來,拿到最後一本時,從中掉出一封信紙,飄落在地上。
卓少游忙附身將信紙撿起,坐到桌子後面,就是燭火小心用手指將信紙撫平。
這張信紙保存的很好,邊角絲毫沒有摺疊過的跡象,信紙上寫著幾行字,相比於這不算多麼珍稀的信紙,那紙上的字顯得過於貴重了。
卓少游每次看到紙上的字,都忍不住從頭到尾細細觀賞一番。
那紙上的字清俊挺拔,撇如匕首,捺如切刀,豎鉤細長,聯筆處像遊絲行空,俊逸非常。
卓少游曾經虛心請教過寫字的人這是什麼字體,得到了三個字回答「瘦金體」,卓少游雖然沒聽過,但對寫字的人越發崇拜。
那信上字數不多,大概的意思是寫字的人因為一些緣由要北上,等到看信的人讀到信的時候,其已經不在胥州了,請看信的人勿念。
這信是晏兄托人留給自己的,去年院試之後,卓少游回鄉探親,回來之後得知自己通過了院試,並且有資格在胥州府學學習一段時間。
得知自己考上了秀才,卓少游第一時間就去北康坊告知晏兄這個好消息,然後到了北康坊的時候,卻被鄰居告知這裡的主人已經搬走了,臨走前留給了他一封信。
卓少游不知道他們遇到了什麼事,也不知事態多麼緊急,才使晏兄一家短短几周就搬離了胥州。
最主要的是,他也不知道晏兄如今住在哪裡,只知道他們是去了燕都。
卓少游又反覆將信看了幾遍,這才將信紙重新放進信封,小心翼翼夾在書頁里。
他這次北上去燕都,不僅是去參加春闈,而且他還要找到晏兄,晏兄是自己的恩人,不管晏兄家裡發生了什麼,自己都要盡力幫助他們。
卓少游懷揣著這份秘密心思,第二日便和幾個同鄉再次出發上路,在路上走了將近一個月,他們才終於到了燕都。
到了燕都後,卓少游一邊準備會試一邊到處打聽晏兄的消息,然後一直沒有所獲。
直到他一路埋頭苦讀,衝進了殿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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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祐一年五月二十七。
崇德殿是整個長寧宮規模最大,也是位置最顯眼的宮殿,每日清晨天不亮,文武百官便要通過承德門,沿著長長的漢白玉石階,在陛下來之前在崇德殿兩側列隊而立。
今日的崇德殿不再承納朝臣,殿下的廣場也是空出來為為即將參加殿試的考生做準備。
即使後來卓少游無數次登上崇德殿的殿前石階,在大殿內慷慨陳詞,但在他晚年曾經用整整三頁紙將元祐一年的五月二十七記錄下來。
後來他的子孫將他曾經寫下的文章詩賦全部裝訂成冊,專門留給後世觀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