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湛吩咐齋長拿了張信箋紙,換了支筆,就著燈籠的暗光,仔細寫下寥寥數語,吹乾疊好,和原紙一起裝入信函。
「多謝先生。」
杜蘅躬身雙手接了,轉身跑入黑夜裡。
雪還在下,天幕如濃墨,無星無月。
從城東北的國子監回到城西的尚書府,用了近一個時辰,江蘺即使抱著手爐,也在轎中凍得縮成一團。
京城的冬天也太冷了,她以前都沒這麼怕過冷。
戌正的更鼓響過,江蘺灰溜溜地下了轎,準備讓杜蘅翻牆拔門栓,靜悄悄地進去,結果一落地,就看見石獅子後頭亮堂堂的,竟是地上放了盞琉璃燈。
一人搬了把圈椅,孤零零地坐在門前,黑貂皮的大氅從下頜遮到靴子,落滿了雪片,風帽下露出一張冰雕玉砌的臉,正冷冷地垂著眼睫,提腕和自己對弈,黑白兩路棋子殺得難捨難分。
江蘺的氣勢先弱了半分,示意杜蘅從側門進,人影一轉過街角,痛叫就傳來:
「別揪我耳朵……」
她強自鎮定,走近了,開口道:「夫君怎麼一個人在這裡下棋?」
楚青崖仿若未聞,指尖夾著黑棋,在棋盤上敲了敲,吃了一片白子。
「夫君等了多久?這麼冷的天,也不拿個手爐。」
她把懷裡的手爐塞過去,他沒接,爐子砰地一下砸在階上。江蘺心疼地撿起來,拂去雪塊,重新揣著,「你想下棋,我陪你回房下,如何?」
楚青崖晾著她,兩人一坐一站,沉默了足有一盞茶,待白子被吃盡,他才淡淡開口:
「我是想下棋?」
江蘺不答。
「我是突發奇想大冷天從屋裡跑出來一個人在府門口頂著風下一個時辰棋?」
他抬頭,眼睫簌簌落下雪花,臉色陰沉至極。
她覺得他一口氣可真長,說話都不帶喘的,「那你進屋等啊,我又不是不回來。」
「誰知道你回不回家?」楚青崖猛地站起來,「我就要在這裡等,看你敢不敢進門!」
「我又沒做虧心事,怎麼不敢進門?」江蘺嘴硬,「還是你覺得我應該做什麼虧心事?」
劍拔弩張的氛圍被這一句徹底點燃了,楚青崖深吸口氣,把桌子一推,棋子嘩啦灑了一雪地,踹開門拽著她就往院子裡走。
「你倒是說說,你在國子監聽了什麼課,見了什麼人,這麼晚才回來!」
「我去藏書樓看書了。」江蘺小聲道。
楚青崖是何人,審過的嫌犯沒有一千也有幾百,只瞟一眼,就知道這犯人藏著掖著不老實。他也不問了,把她押進主屋閂了門,擒住雙手推到暖閣里,往榻上一摜,脫了大氅就來搜身。
江蘺倉皇掙紮起來,手還沒碰到他,就被解了斗篷扒了襖子,摸到了袖袋。她一僵,下一瞬,那封素色信函就被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