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有人喊道:「大哥別聽他胡說,韃子早就逃了,九年都沒打仗!」
少年紅著鼻頭冷笑:「斬草未除根,焉知狄人不會捲土重來?當年先帝領兵大敗東可汗,西可汗逃到狼牙坡,休養生息至今九年,兵強馬壯,意逾聯合西域數國,再犯邊境報仇雪恨。上月我朝在狄人中的探子秘密入關,奏報兵部草原異動,此事干係重大,薛都督暗令陳將軍布防,不料大燕出了細作,逃了幾人,再不追回,便要釀成大禍!」
山匪目露猶豫,有人又道:「頭兒,他說前面那撥人是騙子,你又怎知他不是騙子?」
少年怒道:「我對天發誓,若有一字虛假,叫我斷子絕孫,家父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寧!先前逃了的那個,騎著棗紅馬,跑得飛快,把其他同夥都甩下了,是也不是?這人姓明名淵,乃是京中最陰險狡詐、心狠手辣的一個混帳,因有一張阿諛奉承的巧嘴,得了先帝青眼,強占田地、逼良為寇的事不知道幹了多少。他還在京中納了十八房小妾,生了六兒四女,竟一個也不要,只因陛下登基以來他樹敵眾多,無處可倚靠,西可汗許諾成事之後封他做大王,分得牛羊數千,西域各國的美人任其享用。他夫人最是賢惠,知書達禮,得知他通敵,便要以死相勸,他反倒將夫人打得鼻青臉腫,還寫了封休書,一文錢也不給她,讓她用嫁妝養十八個小妾和十個子女!」
他甚是憤懣,拉弓的大漢不禁嘖嘖兩聲,「我看那小子像個正經人,沒想到這麼不是東西,想是靠一張小白臉混飯吃的。」
少年沉痛道:「我此行便是要通知陳將軍,決不能讓這等豬狗不如的渣滓出關,不出三日就有都督府的同袍繼我之後結伴通過此地,個個都是陛下跟前的紅人,你們放了逆賊出去,又殺了朝廷命官,還能逃得了干係?若是諸位有血性,知道國事大於天,就拿了我的錢袋,裡頭是我所有盤纏,我就當沒見過你們,兩不相欠!」
大漢沉吟許久,放下弓箭,哼了聲:「算你走運,看在陳將軍面上饒你一命,走吧。」
少年拱手施禮,萬分感激道:「『仗義每多屠狗輩』,果然不假,在下銘感五內,後會有期!」
說罷便跨上馬背,拍了拍馬脖子,「丹楓,沒事了,咱們走。」
白馬灰律律叫了一聲,撒開蹄子跑上岸,流星般沿著小道飛躥出谷,很快就變成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小點,融進漫山遍野的白雪中。
這少年自然便是江蘺,她大年初二整裝出京,至今已有七日了,天公作美,一直未下雪。這匹西極天馬果如薛白露所說,只有人拖累它,馱著她跑起來就跟玩兒似的,踏著雪一日能行兩百多里,配上特製的皮鞍,也沒有別的馬那麼顛。只是苦了她將雙腳用棉布纏得緊緊的,每隔兩個時辰就要下來走幾步活動血脈,否則這天氣定要凍壞。這馬有靈性,每當看她下地走路,還以為自己跑得慢,大眼睛裡一副自責的神情,好像沒有把她照顧好。
這馬太快,跟著她的六個緇衣衛落了足有三日的距離,她又趕得緊,只得孤身前行。一路上倒也平安無事,因離京時命人取了勘合,住的大多是官辦的驛館,又是正月年節里,沒有盜賊行竊,只要不把馬腿給折了,就沒什麼可擔心的。為了以防萬一,她包里還帶了好幾枚腰牌,有宮衛的、五軍都督府的、刑部的,還有靖武侯府的,遇上麻煩就見機拿一個出來行事,就像今日應付山匪這般,用三寸不爛之舌糊弄過去。
實則江蘺連那個中軍都督府的薛大人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只是薛湛跟她提過家裡有個堂叔在裡頭當官。她看湖面上插的三支箭都刻著烽火紋,是軍用的,便賭這群人里有在軍營里待過的兵,在此落草為寇,計上心來胡編了一樁國家大事喚起他們心中的義氣。況且那大漢雖叫囂要她的性命,卻沒有一箭射死她,直接搜屍,那顯然就是要錢,有斡旋的餘地。
昨晚在村店聽說山裡有土匪攔路打劫,果然就碰見了,走了這麼些天,這群人是最危險的,可她沒法知會後頭的侍衛,只能在驛館留信,表明自己到過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