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將軍從何處尋來的愛妾?朔州竟有此等佳人。」
「王爺這話可折煞她了,她是胡姬,大字不識一個,骨架子生得也粗,不比咱們大燕的女子善解人意。」陳灌呵呵笑道,「這契約是我依著王爺信中的意思親手所寫,沒有第三人見過。王爺若覺得可行,便留個墨寶,咱們一式兩份,若是不行,咱們出了浴堂再商議,以王爺的意思為準,這樣如何?」
美人將盒子放在池壁,垂首不語,一股芬芳飄了過來。
蕭銘又看了她一眼,不知想到何事,恍惚了須臾。他打開這盒子,拿出兩幅薄薄的素絹,絹上文字一模一樣,甚是簡短,就是把他書信里幾句話重述了一遍,最後發了個重誓,先考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寧云云。他拿起毛筆,左思右想,不寫怕陳灌疑心不肯出兵,寫了卻覺這一紙契約來得太過容易,況且若走漏出去就糟糕了,是以筆尖停了半天也沒落下去。
……還有另一件物證沒給陳灌看,而他也沒問。
陳灌卻突然道:「且慢!楚楚,收回來。」
蕭銘下意識將兩幅絹攥在手中,「將軍這是何意?」
此舉正中陳灌下懷,他嘴角微勾,「瞧我這記性,王爺不是還有另一樣東西要給我看嗎?我倒好奇,王爺除了許我升官發財,還有什麼寶貝,如此有把握說服我把全家的性命都押上?」
蕭銘心下一松,揚眉道:「是本王的疏忽,這可是極大的秘密。你只知薛氏勾結楚閣老意圖謀反,可知薛家要推舉的宗室是何人?」
他背過身問小沙彌要了一物,交給美人,她看也沒看,輕移蓮步走到陳灌一邊。
陳灌拆開那錦囊,裡頭卻是一幅五彩提花錦緞,和聖旨一色,料子也相同,上頭有個花押印,寫了八個字——
【庚午己卯丁丑甲辰】
這生辰八字甫一入目,他心頭巨震,一時間竟忘了言語。
只聽蕭銘意味深長道:「勁瘦如竹,側鋒如蘭,筆筆如刀。陳將軍,我父皇的字,你還記不記得?京城陳家的老宅里可是有御筆所題的匾額啊。」
他拿筆在一張素絹上畫了押,放回匣中,低沉的聲音蒙著水霧,在浴房裡幽幽迴蕩,「你可知這上頭是何人的八字?又為何寫在這方送往欽天監的緞子上?弘德元年春闈殿試,楚青崖那麼好的口才,連裴閣老都不能駁他半個字,為何偏偏被排在進士最後一名,又被扔到休原去做縣令?短短九年的時間,你以為他真能憑——」
話未說完,面前忽掠過一陣冷風。與此同時,陳灌抬起右腕將鑰匙往獅子頭上一敲,「叮」的一聲尚在耳邊,寒光已抵上喉嚨。
蕭銘根本沒看清自己是怎麼被人挾持的,整個身子就從浴池裡被揪了出來。下一刻,他眼睜睜看著牆壁轟然倒塌,水流從磚縫裡狂噴而出,幾個黑影從水中躍起,刀光橫空朝兩個小沙彌劈去,彈指間過了幾招,那兩人自知不敵,倉皇向門口逃竄,還沒挨到木門,「嗖」地一響,一枚珵亮的箭頭從外頭射進來,險險就扎到了臉。
走廊上起了喧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