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蘺覺得這情形十分滑稽,維持著恭敬的態度,又是彎腰一揖:「先生容諒,恕小女不能從命。若是所有學生都寫,我必定也寫,若是只有我一人要寫,那實在不公平。我本以為被祭酒大人點了第二名,已經無人敢看輕了,您是不信自己出題的水準,還是不信祭酒大人的眼光,又或者和這些才高八斗的師兄們一樣——不信我一個女子有真才實學?」
宋博士一窒,咳了幾聲,眯起眼來。
思考了半晌,他轉身向大伙兒道:「剛才的題都聽到了?先不上課了,你們都寫,就當做本月的月課,老夫拿回去批。」
又對江蘺道:「那兒有個座,往後你就和他們一同聽課。今天的文章是算分的,每個月坐堂一分,月課一分,積滿十六分卒業,若是不來坐堂,月課一分也沒有。年假裡的功課帶了嗎?」
江蘺聽他提這個,立馬出了身冷汗,搖搖頭。
不料這老先生大手一揮,解了她的窘境:「別的齋課業太容易,不必拿給我看了,以後就做我齋里布置的。」
「學生謹遵師命。」
她精神一振,抱著書袋到席上,把筆墨紙硯擺出來。
「還磨蹭什麼?都快寫!」宋博士看她周圍幾人紛紛側目,一陣頭疼。
……他中午得去問問齋里有女學生的同僚,到底怎麼管教這幫血氣方剛的毛頭小子。
*
自羲山向東急行四百餘里,朝廷削藩的十萬軍隊到了黎州境內,在縣城外的小丘上紮營,一條兩丈寬的小河流過營前。
此時日薄西山,紅霞漫天,夕陽下的河水金光閃耀,岸邊垂柳翩躚,春景煞是鮮亮奪目,可在帳中用飯的幾人卻無心欣賞,商談著招降事宜。
不一會兒菜餚上齊,海碗裡盛的都是些就地取材的野菌蕨菜,或煮或焯,無甚滋味,只有一盆河豚魚是行軍路上難得的好東西。這湯用文火煨了半柱香,色澤奶白,三條新撈的河豚剝了皮,頭尾俱全地伏在碧綠的苜蓿葉子上,賣相極佳,若是換了青花瓷盞,放在京城酒樓里要賣上二兩銀子。
剛封了總兵的薛都督笑道:「我叫伙頭兵一網子撈了幾條河豚上來打牙祭,用流水洗得乾乾淨淨,我先替二位大人試上一試。」
他夾了一箸緊實的魚肉,放入口中細嚼慢咽,表情沉醉,「楚閣老不飲酒,否則這頓飯夠吃兩個時辰了。」
楚青崖和這薛都督打了幾天交道,對他沒什麼好臉色,總覺得他一股子京城富家子弟的習氣,也就是討了姓氏的巧,才被薛閣老派出來鎮場。與之相比,陳灌就識趣多了,左右道了兩個「請」字,見楚青崖動了筷子,才夾起一條河豚吃起來,誇讚道:
「鮮美之極,我在朔州待久了,上次吃這個不記得是哪一年。」
楚青崖在外辦差不挑食,吃得也少,是不想被人瞧出喜好的緣故,舀了一顆白嫩如豆腐的「西施乳」和一團苜蓿放在碗裡,瞅著那魚皮刺刺拉拉的,實在不想動口,心念一動,問道:
「營前這河是通干江的?」
薛都督吃著魚,渾身舒暢,「正是,沿著河再走幾日就到干江省內了。」
「我記得宣宗時,最好的河豚都是從干江貢來的,梧州是否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