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帘垂下,兩人用南越蘇倫部的語言密談起來。
「訶士黎,你去打探了,一盞茶前進城的真是他?」
「是,幾百號人跟著呢,楚青崖回來得急,動靜很大。」訶士黎道,「我們的人傳信過來,說蕭寶渝已經死了,齊王和棺材被押來京城,已在路上。」
「除了在河裡自盡的那個護衛,你還能和干江的人聯繫上嗎?」
「放出去的鴿子都沒回來,恐怕他們凶多吉少。主子,我們人太少了,我擔心……」
訶士黎望著面前的女人,她神情淡漠,面容生得很像她母親。
蘇倫部僅剩這一名公主,她母親是部族裡的王和大祭司,育有三子二女,只活下來這一個,她本該是下一任的王,如今卻只能在暗中號令殘存的幾十個族人。
自從二十六年前王宮被燕軍一把火燒盡,木察音就開始學著隱藏內心的情緒,這是中原人特有的技巧。山神的子民是坦率直爽的,沒有那麼多花花腸子,可中原人和他們不一樣。
大燕皇帝許諾他們交出長生藥就可以平安無事,可最終所有王族都被屠戮,不下跪的子民都被坑殺,純金的神像被扔進熔爐。
那慘絕人寰的景象歷歷在目,木察音還記得母親在大火里對山神呼號禱告,求神明讓那貪婪的皇帝不得好死。可這些年她逐漸醒悟過來,世上是沒有神的,宣宗皇帝活到了五十歲,「長生藥」甚至延長了他的壽命——他早該死於她在茶杯里下的慢性毒藥。
熬過最苦的那幾年,她和流浪在外的死士們重聚,大隱於市,創辦桂堂,卻因寡不敵眾,只能藉助於外人的力量。眼下這場以少博多的戰爭終於到了收尾的關頭,她要搶占先機,一舉消滅最大的障礙,為死在血與火里的同胞們報仇。宣宗的兒子只剩下兩個,其中一個鐵定不會將她供出來,而另一個正往刀口上撞,等他們都死光了,龍椅上的小皇帝就任由她擺布,燕國就是她的囊中之物。
「正是人少,才等不得,他回京這麼匆忙,可能是發現了什麼,我不能給他說話的機會。訶士黎,你親自去牢里送那三人上路,多取一些血,放在冰窖里,等事成之後我找個機會稱病,就用不著這些了。我去暗室里易容,丑時二刻把朝服拿到屋裡,我們寅時叫上證人出發,得走快些,宮門一開就趕在眾臣之前進去,我要見皇帝。」
安陽大長公主是宣宗愛女,有御賜的玉符,可不聞詔令進宮。當年她就是憑這個在宮門落鑰前進入禁中,在獻宗寢宮前跪了一夜為靖武侯求情。
訶士黎勸道:「主子,您得睡一會兒。明早的朝會,必須萬無一失,出手就要將楚青崖拿下,不可有片刻猶豫。」
木察音抬起略尖的下巴,冷笑道:「這是自然。中原人有一句話說得對,『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也有一個詞造的不對,就是『婦人之仁』。母親當年為了繼位,殺了她的異母兄弟,把他們的心臟挖出來獻祭給山神,族人都服她,要是我坐上燕國的皇位,只會比她更狠,蕭培欠我們的血債,我要他的兒女子孫、大臣子民償還乾淨。」
她按下牆上的機關,浴桶旁的地面裂開一條縫隙,繼而露出通往暗室的木階,舉步走下去時,又聽到窗外似小兒夜哭的貓叫,眉頭皺成川字。
「我出去時,不要看見一隻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