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盞茶的工夫,第一個人就被侍衛帶進了殿,是個穿僧衣的尼姑。
這尼姑頗有年紀,顯然沒見過這麼大的場面,一路畏畏縮縮地走來,到了丹墀前撲通一跪,慌裡慌張地叩拜了,抬起一張歪眉斜眼的紫膛色臉,合十的雙手都發顫。
「你可認得她?」大長公主問。
楚青崖閒閒地坐下,睨了她一眼,「不認得,約莫是您從庵里千挑萬選出的的剃了頭的鳳雛先生。」
大長公主道:「陛下,這是京城桑蘆庵的比丘尼淨塵,桑蘆庵乃是楚青崖生母所葬之地。淨塵,你將看到的事說來,莫要害怕被他報復,有陛下給你做主。」
那淨塵先是抬頭看楚青崖,面露訝然,手指撥弄著佛珠,而後又低下頭去,囁嚅著念了聲佛號:「阿彌陀佛……」
小皇帝偏過頭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這位師太,你大點聲,朕聽不見。」
淨塵提高嗓門:「回陛下,貧尼在桑蘆庵修行了二十年,是在墓園裡鋤草的。這位穿紅袍的大人雖不認得貧尼,貧尼卻已見過他數次了,只略打過照面,不知竟是當朝閣老駕臨庵堂。他第一次來祭拜母親顧氏夫人,是弘德元年的清明節,後幾年也帶著祭品來,不是清明就是冬至,很是孝順。因他穿著尋常人的衣裳,起初貧尼只當他是城裡的富戶公子,可後來聽到他對著墓碑念叨,說什麼『知道了生父』、『皇帝薄待他』、『當侍郎不公平』……他還說,說——『若有機會,去金鑾殿上奪了位,這才不負天家血脈』……」
話未說完,眾臣譁然。
楚青崖屈指叩了叩紫檀椅的扶手,「淨塵師太,莫不是本官每年上墳給庵里的香火錢沒發到你手裡?還有什麼怨言,一併都說了罷。只要犯了欺君之罪,說一句和說兩句沒差別,難道你有兩個腦袋可掉?」
淨塵打了個哆嗦,卻伏下身再拜:「出家人不打誑語,貧尼說的都是真的,當時聽了,只是嚇得念佛,若非上個月殿下派人來查問,這事兒貧尼絕不肯說出去,要是叫閣老知曉,貧尼性命不保。」
「好一個修了二十年佛,把性命掛在嘴邊的師太。」
楚青崖拍了拍手,心思電轉,已想了百八十種法子詐她的話,但又好奇那女人另外的牌,便忍住了。
蕭澤懷疑地問:「師太,你看到的人確是楚閣老?」
「善哉,閣老形貌出眾,一般人只要見過,都能記得住。他每次來祭拜都只帶兩個隨從,其中一個就是旁邊這位黑衣的大人。」
大長公主道:「陛下可還有話問她?」
蕭澤想了想,如實道:「朕想不出來了。」
眾臣若有所思,大長公主讓尼姑退至一旁,宣了第二名證人。
當那名穿著黃鸝補子官服的男人走近,楚青崖把手收回袖中,嘴角的冷笑不知不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