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澤自知說不過這幫能言善辯的臣工,喚江蘺:「江夫人,你怎麼看?」
那說話的大臣五十來歲,留著一把山羊鬍,臉盤子方方正正,看起來像個老學究。江蘺生平最煩這種人,表面溫文爾雅地向他福了福身,耳邊傳來楚青崖的低語:
「他是個糾察御史,以前還上奏過我二十歲沒成家不孝順,很討厭。」
江蘺深沉地點了下頭,示意他站到自己身後去,笑眯眯地開口:「這位大人,敢問為何告御狀的人都得挨打?」
那御史不料她同自己說話,愣了一下,「若是告完了不挨打,往後人人都拿著雞毛蒜皮來告狀,那不就沒有規矩了嗎!陛下日理萬機,怎能天天耗在斷案上?」
江蘺又問:「朝廷靠什麼立威?」
「靠信義,靠法度。」
江蘺拍了拍手,「大人說得極好。《論語》說『人無信不立,國無信則衰』,這登聞鼓就是朝廷用來取信於民的門徑,讓百姓有冤可申,不懼貪官污吏。大人說自古告了御狀的百姓都坐以輕罪,可知法度是怎麼規定的?」
御史犯了難:「這……可讓刑部熟悉律法的大人說說。」
楚青崖在她背後嘀咕:「我挺熟。」
江蘺忽略他,流暢自如地背誦道:「《大燕律》第二十九卷律例十,越訴一條:『凡軍民訴訟,皆須自下而上陳告,若越本管官司,輒赴上司稱訟者,笞五十;若迎車駕、及擊登聞鼓申訴,必關軍國大務,大貪大惡,奇冤異慘,雖勝亦笞五十,徒一旬』。」
御史做夢也沒想到她一個女子能背出律令來,強撐顏面:「這有什麼問題?按律就是該打的。」
江蘺笑道:「依律令中所寫,敲登聞鼓乃是越級上訴,所以要打。適才大長公主殿下說,妾身是代她告的,請問各位大人——殿下不是百姓軍民,她向陛下狀告南越反賊冒充自己、禍亂朝綱,是否算越訴?殿下的狀子,京城中有哪個衙門敢收?殿下的冤,不申給陛下,那要申給誰?妾身面聖時,言明敲登聞鼓的後果,是因真假還沒分辨出來,各位還不知道她才是真正的殿下,妾身不敢造次。」
御史聽呆了,站在那兒啞口無言,半天都沒想出個反駁的說法,支支吾吾地道:「這……這前所未有啊!」
而後訕訕地退了回去。
江蘺得意地瞟了眼楚青崖,小聲抱怨:「你熟個鬼,早幹什麼去了。」
實則這法令是她晚上專門看過的,她自接了鳳駕,就在想把大長公主弄到朝堂上去,來個真假對質,或許要敲登聞鼓才能進午門,所以臨時令人找出《燕律》細讀了那一條。
她不由嘆了口氣,這兩個男人一個能罵一個能打,其實都被繞進去了,還是她自己靠得住。
蕭澤大致聽懂了,很是滿意她嗆御史的舉動,他登基以來數不清被御史諫了多少次,煩不勝煩,在心中對那御史做了個鬼臉,笑呵呵地道:「楚先生,薛愛卿,看來你們的律令沒有夫人背得熟啊!」
楚青崖揚起嘴角,驕傲之情溢於言表:「夫人自是比微臣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