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歡你假笑,和爹爹一樣。你是不是在生祖父的氣呀,因為他不要你。」
這話如同一盆冰水兜頭澆下,楚青崖渾身一僵。
他艱難地開口:「陛下在說什麼?」
蕭澤又說了一遍,很老成:「你別傷心,不是每個父母都會喜歡自己的小孩子,母后就不喜歡我。爹爹臨終前就告訴我你是我六叔了,讓我照顧你,我會努力做的。」
楚青崖倒抽一口涼氣:「那陛下在早朝上……」
蕭澤撓了撓頭,「我只是覺得這樣能保護你。我雖然比較笨,但誰真心對我好,我還是能認出來的……喔,我只叫你這一次,往後還叫你楚先生,別人都不知道的。」
想好的回答在舌尖滾了一遍,又咽了下去。
楚青崖蹲下身抱住他,撫著他小小的背,鼻音有些重,「我這輩子不會有自己的孩子,也不會過繼收養,阿澤,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蕭澤搖了搖頭。
「我會一直站在你身邊,等你到了十五歲行冠禮,就辭去官職。到那時候,你就該明白了。」
湛藍的天空划過兩隻燕子,白雲在屋脊上悠悠漂浮,韶光嘉月,晝長人靜。
*
日子過得如同翻書般快,到了三月十四,衙門外的桃花落了,一條街染著青碧的草色。
臨近申時下起廉纖細雨,湖畔柳堤升起茫茫春煙,一匹棗紅馬從白霧深處颯沓奔來,馬背上的人緋袍皂靴,飄動的衣袂拂過千絲垂柳,揚起漠漠飛花,帶著一身清冷的雨氣來到衙門前。
「大人,時辰到了,馬車等在後門,您要的東西都搬上去了。」杜蘅撐傘將楚青崖引進二堂,臉上有些犯難,「夫人還沒出來呢。」
「她還在裡頭?」
楚青崖大感詫異,她應早就準備好了。明日就要開考,今日傍晚應試的學生們就要經唱名、搜檢、領簽入場,過時不候。
他疾步走到牢房中,還沒進去,鐵門裡就傳出激動的聲音,正是他那位磨磨蹭蹭的夫人:
「來得及來得及,你就再幫我押一題……」
他真想大叫一聲「來不及了」,就聽薛湛在裡頭溫言細語地拒絕道:
「……峴玉,你太緊張了,這樣是不行的,我眼下同你說了,你也記不住。」
江蘺聽到「不行」兩個字,就跟爆竹似的,當場炸了。
楚青崖聽了幾句,直拍大腿,以往都是在心裡罵薛湛,這會兒反倒覺得他脾氣太好了,她語氣這麼沖,還刺人,就該朝她吼一句,讓她意識到沒時間了,而不是在那兒委婉又禮貌地跟她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