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光聽得眉峰凝起。
景頤回憶著:「我在魔域流落許多年, 我只知道應是許多、許多。那里沒有日升月落,沒有季節交替,我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是清醒時的每一刻都好像很長很長。我不知道這種煎熬, 還會持續多少年,五十年?一百年?還是五百年。」
「而更可怕的, 不是躲避他們, 而是不慎被捲入他們的紛爭里。」
「他們殺起自己人毫不手軟,兩方勢力衝突時, 就像野獸沒有理智的屠殺。凡是附近被波及到的同類,都會被無差別殺戮。」
「我經歷過三次這樣的事, 前兩次我都憑著法力,得以自保, 遠離了他們,但第三次……」
景頤聲音控制不住地有些顫抖,手揪住裙子,穩了穩心緒,鼓起勇氣,將這可怕的回憶,儘量完整地說出:「我一直努力修煉,拼命地修煉。我害怕一停下來,就會因為法力低微而死在魔域。我只想回到崤山,哪怕是吊著最後一口氣回去都好。」
「那時魔域在與上界的連年戰爭中,已處於式微。我總聽那些魔物抱怨,說上界興許哪一日就會蕩平魔域,讓他們這些魔物徹底消失。我記得那日……我潛入一座城池,想要盜取城主的法寶。我聽說那座城池的城主,他的一件法寶,有連接空間的能力,我想用它助我回到崤山。」
「可我卻在偷盜中,被捲入反叛軍和城防軍在戰爭里。」
「反叛軍忽然就如潮水般湧來,我從沒有見過那樣慘烈的景象。整座城都像是浸在血池裡,飛在天上的法器和刀劍,在地上扭打的那些法力低微的小妖魔,有人形的,有還未成人形的,什麼樣的都有。城樓,在戰爭中忽然倒塌,無數人來不及逃走,被壓死在廢墟下。我的前面是交戰的人,後面是,左邊是,右邊是,到處都是。」
「反叛軍勝利了,可他們沒有停下,他們開始屠城。被屠殺的人,屍體在我身邊越堆越多越堆越高。如果把那些屍體全部加起來,一定能壘成環繞整座城池的高高城牆。如果把他們所有人的血都加在一起,一定能將天河都染成紅色。這種時候,城裡的住民,也無人再理會我是一個異類。他們都和我一樣,只能逃,只能打。不,他們中的很多人,甚至沒有戰鬥的能力,沒有法力,像螻蟻一樣被無情地踩死。」
「到最後,反叛軍也累了,停下來,他們去接管城池。我坐在血泊里,覺得看不到任何活著的東西,看到的只有血色。鼻子裡也只有血腥味,沖天的血腥味。我的裙子浮在血水上,漂啊漂,鮮血順著我的裙子爬到我的身上,把我的身體全都打濕。我的臉上也是血水,風一吹,就凝固了,糊在皮膚上難受極了。」
「我想要離開這裡,卻坐在血泊里,站不起來,我的腿像是沒有知覺,整個身子都粘在那里。那些反叛軍仍有人在全城搜索倖存者,繼續屠殺,他們還沒有殺夠。」
「那時我想,緣何我這樣不幸,會掉到魔域來。我寧可去的是地獄,地獄都比魔域要強上百倍。我想,為什麼上界的神靈不來救我。上界不是一直在同魔域對抗嗎?不是一直想要蕩平整個魔域嗎?為什麼現在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