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她也會想到從前的人和事,很多、很多。她會想到躍龍門時候的痛苦和難熬,想到被第一位師父收做徒弟時的滿腔驚喜,想到見到玄帝時,那無處安放的喜悅狂潮。
她會想到玄帝發間的雪花裝飾,會想到師兄褚瓊樓吹奏的湘妃竹笛。
會想到送給寧靖川的錦綃,會想到余姝容優雅得體的貴女氣場。
可這些,都像是被風沙吹撫的墨跡,慢慢就褪了色,淡的只剩下殘影,被冰凍、被麻痹,漸漸的就快要忘了,想不起來了。
唯有寧淮序燈枯油盡的樣子,和黑龍被萬劍穿入身體裡的畫面,清晰的無以復加,覆蓋了所有。睜開眼,閉上眼,眼前儘是寧淮序,儘是他的面容聲音,鋪天蓋地,每時每刻都翻湧在玉澧的腦海,無法喘息。
寧大人、寧大人……
她不能原諒自己。就如師父說的,永世不可忘。
不可忘,忘不了!亦永遠無法再原諒。
穿越時光,望回過去,她什麼都不求了。
寧靖川、余姝容,什麼都不重要了。
只要寧淮序能活著,好好地活著。
只要寧淮序、只要寧大人……!
***
宛如被悶在水底即將窒息而亡的人,突然之間不知被什麼力量握住雙肩,提到了水面上。當空氣湧入鼻中時,那種大口大口吸氣的貪婪,那種猶如從一個漫長無盡的噩夢中突然醒來,墜落在一片清明里的恍惚和震驚,讓玉澧怔怔地立在那裡,今夕何夕?一時不覺。
眼前不再是漫天的風雪和望不到盡頭的雪原,不再是那座如附骨之蛆般的雪山,而是夜色下連綿的蒼山,是遠處螢火蟲的光,是空中溫順安靜的星辰,是亮著昏暗燈火的……黑色龍宮。
玉澧的眼角,還殘留著極致的悲痛和恍惚,她臉上全是眼淚,哭花了她的妝容。
而這個樣子的玉澧,讓面前的王玄珠驚呆了。
王玄珠不明白,為什麼她剛剛說出勸玉澧不要去南海的話,玉澧就忽然間愣在那裡,接著,仿佛三生三世的情緒都匯聚在某一刻倏然爆發,玉澧淚如雨下,一個剎那,就崩潰不已。
王玄珠對玉澧的脾氣,是有些了解的。她知道玉澧是個情緒很濃烈的人,是悲、是喜、是怒、是痛,她從不掩飾,總是一眼就能被人看出來。她身上這種強烈的外放情緒,和寧龍君那種淡漠生死的嘲弄,總是對比的很鮮明。
但王玄珠沒有見過,這樣倏然崩潰落淚的玉澧,這讓王玄珠有些驚心。
看一眼岑鑾,連一向沉穩話少的岑鑾,都露出驚訝的神色。
王玄珠不禁道:「玉澧你……」
這一聲喚,仿佛終於喚回玉澧的神智。玉澧哭著,將顫抖的視線落在了王玄珠和岑鑾的臉上。她發出一聲苦笑,又仿佛是更悲痛的哭泣,眼角處裝飾的三片魚鱗濕漉漉的,反射著清寒的月光,為她冷艷的面容更添上一絲冰涼的驚心動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