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帝負手站在窗邊,房中只有一根燭火閃爍,明滅不定,他的影子也隨著燭火起伏著。
他回過頭,慢慢走至太后身前,背對著燭火,他的臉色模糊不清,可太后卻看到了他唇角的笑容,泰安帝道:「是啊,朕這一生過得糊塗,可總要為軒兒做些事才好離開。」
太后一怔,繼而哈哈笑道:「看來於太醫那裡的脈案是真的。」
泰安帝態度仍然不咸不淡,「自然是真的。」可他忽而話鋒一轉,「只是有些東西卻是假的。」
太后的笑猛然頓住。
「被母后養育這麼些年,母后一直把控著後宮,不讓朕與後宮妃子孕育子嗣,小時給朕下藥,不讓朕處理政事,母后確也成功了。可朕跟隨母后日久,就是再不濟,也能從母后身上學到些什麼。」他彎腰將臉湊近太后,「而學到的這些,真是再好用不過了。」
他的笑在太后看來恍若惡鬼,太后臉上笑容漸漸變得僵硬,忍不住往後退去,「什麼意思?」
泰安帝支起身,「原來母后也會怕嗎?」
太后色厲內荏,「怕?哀家都快死了,還有什麼可怕的?」
「是嗎?」泰安帝輕笑一聲。
冷宮一向是整個皇宮最冷清也最陰森可怖的地方,先帝在時冷宮中就無嬪妃,先帝去世後,他的幾位妃嬪除太后之外都住在宮中特地另闢的一處宮殿群。說來,太后正是近幾十年來第一位住進冷宮的人。
而今夜,冷宮中僅有的幾個負責灑掃的太監和宮女都已被打發去了外面,這間房中只有三人,太后、泰安帝,還有捧著托盤站在一邊的魏總管。
直到與泰安帝交談之前,太后都如她所說並不害怕,她有自知之明,她不可能從泰安帝手中保住命。
她眼角餘光從魏總管手中托盤上一晃而過,明晃晃的三尺白綾和鴆毒、匕首,不過是讓她三選一罷了,今日就是她的喪命之時,死都不怕,難道她還有什麼可懼不成?不過是敗寇應得的結局罷了,在冷宮中的這幾日,她早已做好心理準備。
可泰安帝的這一聲輕笑,卻讓她的心慌張了起來。
泰安帝居高臨下看著她眼中逐漸升起一抹倉皇,一直蔓延到整張蒼白的臉龐。
到了這時,太后才真正像極了一位平凡的可憐老婦人,可泰安帝心中卻只覺痛快,「紹弘往日常來乾清宮中與朕上演兄友弟恭的戲碼,朕可是特別招呼了他。」
太后皺眉,聯想到方才泰安帝所說,她心中忽而騰起一抹微妙。
泰安帝漫不經心道:「特意為他準備的上好的薰香,一次、兩次也許不見效果,可常年累月的,薰香卻可使男子不育。」
窗口忽而刮進一陣風,吹得太后的長髮隨風亂舞,一大片糊在她臉上,她的心也像是被纏繞著,她張了張嘴,卻什麼話都沒有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