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房間的燈光有些昏暗,但抱緊他的時候,傅斯舟的不適感被消弭了一些。
然後阮綏音突然開口:「你為什麼…怕黑?」
傅斯舟愣怔住,這問題有些突然,也很難回答。
「——其實我有個哥哥。」最後他選擇了坦誠。
「親生的?」
「嗯。」
「他去世的那天,家裡停電了。」傅斯舟說。
被誣陷強姦後,向斯醒被領養他的向家趕了出來,而傅斯舟也離開了孤兒院,靠打工賺的錢在下灣區一片很破舊的老居民區租了一間很小的單間,和向斯醒住在一起。
那天傅斯舟很晚才從打工的餐廳回到家,整棟樓都一片漆黑,而他只能靠自己的空間記憶摸黑進了家門。
「哥…?」
屋子裡很靜,他沒得到任何回應,只能摸索著走進房間。
直到他的肩膀突然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那東西似乎掛在吊燈上,懸在半空,被他撞得一晃一晃,帶動著老舊的吊燈吱呀吱呀響。
傅斯舟愣愣地伸手去摸那東西,卻猝不及防摸到了鞋帶和一隻冰冷的腳踝。
這些年傅斯舟也沒少見過屍體,死無全屍的、四分五裂的,甚至是被炸成碎片的,但沒有任何一個比向斯醒那掛在吊燈上尚且完整的屍體帶給他的恐懼和震撼強烈。
後來每每落入到黑暗中時,他便渾身發麻、無法動彈,總覺得只要再邁開一步,就會撞上一雙沒有溫度的腳,那象徵的不僅是死亡,更是一種拋棄。他被獨自一人拋棄在這個殘酷狼藉的世界,再也沒人可以依靠。
就好比那一晚,他尖叫、哭喊、嘶吼,可即便驚恐萬分,卻始終沒有逃出那間屋子。
後來傅斯舟才慢慢、慢慢明白,比起屍體,自己或許更害怕孤獨。
從他懷裡抬起頭的阮綏音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攥緊了他的衣襟。
對上阮綏音的目光時,傅斯舟心跳停滯了一瞬。
傅斯舟已經很久沒有被別人以這樣的眼神凝視過了。向斯醒死之後,他給自己修葺了一套固若金湯的盔甲,別人眼中的他總是那麼強大、那麼令人生畏,沒有軟肋也沒有傷痛,而他也不想要別人的憐憫同情,不想再變回曾經那個任人踐踏的孩子。
他眸光微微顫動著,裡面的情緒難以言喻,傅斯舟每每見他這種眼神,大都是他在舞台上唱那些哀哀戚戚的悲歌的時候,只不過這次不是為那些震動人心的歌詞和旋律,而是為傅斯舟。
那不是憐憫也不是同情,只是一種切身的疼痛,他只是無法克制地為傅斯舟感到心痛,甚至情不自禁地落淚,讓傅斯舟也紅了眼眶。
時至今日,傅斯舟已經能輕描淡寫地說出這件事,卻沒想到還有人會真情實感地為他而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