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寒食並不熱衷做這件事,更喜歡做這件事,仍是人間的人。
故而清明和寒食在某些地方越來越像,但始終存在著差異。
清明喜歡熱鬧,也愛人間煙火。
可寒食仍舊安靜,他安靜地看清明長大,看著小孩兒在人間的影響漸漸大於他,而他則變得越來越瘦削、蒼白。
清明曾以為寒食是天上的月亮,住在他不可企及的穹宇,擁有著永恆的時間。
——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永恆這個詞的?
好像是從觀摩人們一次次祭祀先祖的場面中隱隱約約得知的,因為人們常說:「我們會永遠銘記……」
清明總以為,寒食是他的根源之一,他自然會永遠銘記兄長,那麼寒食在他這裡就是永恆的,可是他忘了,寒食的根源並非是他。
當清明知道寒食會消失的時候,他是不敢置信的。
只是當他親眼看到寒食的身體變得越來越單薄,甚至接近透明,好像要變成一層霧氣散去之時,他才迫切且焦急著朝兄長嚷嚷起來,好求一個解釋。
兄長仍舊對他溫潤著眉眼,一身白衣如皓月,也像蜉蝣之羽,就站在清晰得不能再清晰的時間線上,對他說:「總有那麼一天的。」
「人們何必需要兩個近乎相同的節日?」
寒食朝清明問道,而清明在那條時間線的一端看到了死亡。
那是深沉的暮氣、是黑色的棺槨,也是紙錢紛飛的長街。
清明感受到了無能為力,或者說……是悲傷與絕望,就像那些看著病榻上的親人藥石無醫只能等待他們死去的、每一個普通人一樣。
可是緊接著,那熟悉至極的手落在了他的發頂,力度極輕,清明抬頭,看見兄長仍在笑。
「可是清明,樹的葉子只要落土,那都是可以歸根的,只要歸根,那就不是消亡。」
兄長專注著神情看向他,看起來不再悲傷,只是慈憫中帶著幾分釋懷,「我們的根是一樣的,那麼只要你還存在,我就不會消亡,我將存在於你身上。」
清明不理解兄長的話,不理解他說的根,不理解他說的存在和消亡,但是看著他耐心說話的模樣,又不忍心再和他置氣、鬧騰,只敢將腦袋埋進他的頸項間,嗅著寒涼的草木香氣,呢喃道:「但我以後都看不到你了。」
「我再也看不到你了……」
清明越想聲音越低,就像是哭了一樣。
可是寒食只是沉默著將手放在少年背上,同在清明年幼時哄其安睡的動作一樣。
寂靜在發酵著,人間的聲音顯得悠遠起來,清明用餘光看見,寒食的目光落到了人間,也是那樣的悠遠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