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如果是對政事堂的宰相說,當然沒什麼問題,但是對剛剛遇害未遂的皇帝說,那絕對是壽星公上吊——嫌命太長了。
周行訓倒沒有生氣的意思,而是平靜地,「不是錢榮(南吳國主),他沒那個膽子也沒那麼蠢。那個馬仆呢?身份、來歷、身上的東西?和他同值的人怎麼說?」
王昰大鬆了口氣,忙道:「陛下英明!」
一國來使不好動刑,但是他帶來的人可沒那麼多講究,自然是該提審的都提審了,能問的全都問了,務必要把那個膽敢謀害皇帝挾持皇后的歹人來歷問得清清楚楚。
「那大逆不道賊人姓孫,據說是家中二子,故而都叫他一聲『孫老二』,乃是濮州鄢城人士,早些年逃難到了吳地,因為有一手養馬的好手藝,在吳王三子錢知同手下謀了份差事。此次吳國進獻的大宛馬正是吳王三子所尋,為了照顧好這兩匹良駒……畜生,故而才讓孫老二隨使團而行。」
王昰一邊說著,一邊小心地覷著周行訓的臉色。
這些話他是得如實稟報沒錯,但是說完之後,陛下是什麼反應,還真的很難說。
當年雍趙對峙時,濮州諸城皆降,唯有鄢城孤城困守,城內守將死戰不降,那時還是魏王的陛下命人帶兵圍困。城內守將孤軍獨守了兩年,待到城破之時,那已經是一座死城了。說是城內的百姓無辜,但是打起仗來又如何顧得了那麼多呢?
如果這孫老二是鄢城人士,他此等作為或許還真非出自南吳國主授意。
唯私仇爾。
這仇還是和陛下的仇。
王昰說話聲調都放得輕了,整個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準備一有不對、立馬磕一個。
但是被他這麼仔細觀察的周行訓情緒卻很平靜。戰場就是這樣,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這麼多年的仗打下來,想要他命的人不知凡幾,要是一個個計較過去早就累死了。
周行訓耐著性子等到王昰說完,才淡淡地「嗯」了聲,卻是又問:「還有呢?」
他不覺得這事是那馬仆自己的主意。想要他死的人那麼多,可是多數人是不敢動手的——因為他們「怕」。
周行訓打過很多的仗,他最知道這種畏懼心態對士氣對戰事的影響,它能讓一隻猛虎失去爪牙、能讓百戰之師在一瞬間潰散。更何況這人還並非什麼猛虎、也不是什麼百戰精兵,只是一個馬仆而已。
如果沒有什麼推動,他絕對不敢主動做什麼的。
王昰連忙恭維:「陛下果真明鑑!臣在那人身上搜出了一個隨身錢袋,料子貴重、非一個僕役所能有,其上刺繡樣式少見且怪異,似是越地圖騰。」
早些年趁著中原戰亂的時候,南海王韓池在番禺悄悄稱了帝,國號便是「越」。
如今新朝既立、各地節度使紛紛上表稱臣,便是周遭政權也都自降一級,以國主自稱,只是這大越朝仗著在極南之地、有吳楚蜀諸國相隔,仍舊以王朝正統自稱,終歲不絕窺伺中原之心。
自居正統的「三朝元老」們對此冷冷嗤笑:化外蠻夷之地罷了,坐井觀天、也敢垂涎中原之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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