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大殿這才像重新活了過來。
陳帝連年篩選之下,如今能在殿上列席的多半都是逢迎阿諛之輩,被皇帝這麼一問,紛紛附和著應聲,「陛下所言極是」「陛下聖明」「陛下實乃賢德之主」。
這是和往日一般無二的吹捧,但是看著下首斂眸正坐、神色平淡的顧易,陳帝卻沒法像平常一樣生出什麼被盛讚得飄飄然的情緒,他只覺莫名煩躁。
接下來宴會在一種說不上來的沉悶氣氛中草草收尾了。
桃色消息向來是傳得最快的,在這方面就算是皇家也不例外——或者說,正因為是高不可攀的皇家,所以才格外讓人生出一種窺探欲。就在宴席結束的當日,顧將軍「衝冠一怒為紅顏」的流言就傳了開,當年那對青梅竹馬、未婚夫妻的舊事也被翻出來當做談資。
這些傳聞一時還沒有傳到盧皎月耳朵里。
她畢竟剛剛回京,久未踏足金陵的社交圈,不可能一下子就有人來告訴她什麼。
盧皎月倒是帶著青奴回了趟娘家,不過那會兒顧易還在赴宴,消息尚未傳出,這趟回門也沒起什麼波瀾。
盧父照樣對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連帶著對顧青奴也沒什麼好臉色。繼母倒是很客氣、不過並不算親近,繼妹出嫁了、盧皎月沒見著,庶兄原本在盧家的時候就關係一般、這次只是打了個招呼。繼弟似乎是想親近、被盧父一個眼神定在原地,也只訕訕地叫了聲「阿姊」。
於是這趟回門也是潦草結束。
盧皎月提前就跟顧青奴說過可能會遇到的情況,後者倒沒因為這冷待心生忐忑,只是不解,「外祖為什麼生阿娘的氣啊?」
盧皎月:「……」
這就說來話長了,大概要從當年她一意孤行,非要嫁顧家說起了。以顧家當年群狼環伺,只剩一個年少且寂寂無名的顧易支撐門庭的景況,這還真不是個好選擇,盧父的話都已經到了「你敢踏出這個門,我家就沒有你這個女兒」的地步了。
盧皎月還是嫁了。
好在盧父也沒做得那麼絕,女兒還是認的,就是再沒給過好臉色就是了。
盧皎月摸了摸顧青奴的小腦袋瓜,溫聲,「這是大人的事,青奴不用操心。青奴這麼懂事,外祖以後會喜歡你的。」
便宜爹的父愛不多,但多少還是有的。有些事其實挺難評的,起碼在那個時候的盧父看來,他確實是真心實意地在為女兒打算,反倒是糟心女兒又叛逆又不識好歹。
不過再大的怨氣也會隨著當事人的身死煙消雲散。盧父確實會「喜歡」顧青奴的,因為他是未來權傾朝野的顧大將軍的長子。即便被過繼出去,那也是和顧氏連接的紐帶。
利益綁定帶來的「喜歡」脆弱嗎?
[怎麼會?]
那雙眼底宛若燃著熾烈的火光,神情又天真又殘酷,[那才是世間最牢不可破的聯繫。]
追逐利益、追逐野心、追逐權勢都無妨。他無比坦然地接受這一切,並且樂在其中。
過往在眼前浮現,盧皎月不由晃了一下神。
那簡直像是一團不會熄滅的火焰,恨不得將每一個接觸的人都燃燒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