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皎月眼睛有點對不準焦距,視線內的畫面很模糊,但她還是感知到了顧易情緒上的變化,不由地抬手,輕輕撫上那張臉頰,眼神溫柔又帶著點憐惜。
顧易一怔,那股翻湧的情緒被這柔軟又親近的動作安撫了下來。
他覺得自己剛才那瞬間生出的、荒謬又令他遍體生寒的猜測並不一定是事實,月娘只是醉了而已。
他強行壓下那些不安,輕輕地在那柔軟地掌心蹭了蹭。
盡力放得溫和的聲音還有點不自然僵硬,但是他仍舊是堅持,「會好的。」
月娘只是虛弱一點,比常人容易生病一點。
他會很小心很仔細地照顧,不會再出現離開義固前那個冬日的大病了。
盧皎月卻只是搖頭。
身體的虛弱並不僅僅是稍不注意容易生病那麼簡單,而是生機一點點地流逝,高明的大夫延緩了這個過程,但也只是將那個口子堵得小一點罷了。對於當事人而言,那股流逝感仍舊異常鮮明。
她在更早的時候就知道了,生死才是這世上最不可逾越的隔閡。
而她自己,早在顧易進入金陵前、早在劇情正式開始之前,她就應該「過世」了。
盧皎月感受到了掌心輕貼著的地方,臉頰肌肉的抽動。
盯著看了這麼久,失焦的眼睛終於調整好了焦距,看清楚的畫面中,對方牙關緊咬,唇角往下撇著,看起來心情很不好的樣子。
盧皎月愣了愣,只這麼看著,臉上就不自抑地露出些傷感的神色。
顧易的視線一直落在盧皎月身上,沒有移開。
他看著她的眼神從朦朧變得清晰,也看著她的神情從溫柔變得哀傷。
那剛剛壓下去的猜測又浮了上來。他像是被推到冬日河流里的人,才獲得了片刻喘息之機,抓住的浮冰又在光照下消融,冰冷的河水一個勁兒地往口鼻里灌。
顧易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
想問的太多,卻全都是不敢確認的東西。他幾度開口,終究只模糊地問出一句,「為什麼?」
為什麼看清楚他後會難過?為什麼對著他搖頭?
又為什麼會說自己「早就該死了」?
盧皎月被問得怔了怔,她努力思考著。
為什麼會覺得心口發堵呢?
是在替眼前的人難過。
人生很漫長,所有人都是過客,再燦爛熱烈的感情都會隨著一方的死亡而緩緩消逝。盧皎月以為是這樣的,但是顧易……
她低喃著出聲:「不一樣。」
顧易太執著了。
執著得好像認定了東西,這輩子都不會改變。
作為被認定了人,自然是無比安心,但是於顧易而言,那太沉重了。
這麼想著,她看過去的神情忍不住又難過了起來。
那又溫柔又悲傷的眼神卻讓顧易遍體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