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他們過去的時候山道上已經走著不少人,有些甚至是燒完香回來了,其中就有西邊的翁奶奶。
翁奶奶今年快七十了,瘦瘦小小一個老太太,精氣神卻很足,穿著墨綠色的旗袍,頭髮盤在後腦勺上,胳膊上挎著一隻裝沉香的竹籃子,裊裊婷婷地迎面走來。
秦越有時會在趕早市的時候會碰見對方,老人家也是像現在這樣,盤著頭髮,穿一身顏色靚麗的衣衫,有時是旗袍、有時是連衣裙,冬天則換成襖子。秦越沒怎麼和翁奶奶接觸過,只知道她是島上的「自梳女」,一輩子沒嫁過人,和其他幾個自梳女一起住在另一座山上的姑婆堂。
也許是因為她這樣的「特立獨行」,島上的人都不怎麼待見她,所以她總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小孩子見了她尤其會躲著。
倒是翁奶奶似乎很喜歡秦越,每次見了總要朝他笑笑,哪怕他們其實從來沒認識過。
「昨晚小混球是不是又找你去了?」姥姥突然問。秦越點點頭,「嗯,在我屋裡寫歌、等查分,還留了一灘口水在他那個寶貝筆記本上。」
姥姥聽了樂到不行:「真是不像話……他啊,一點不像他媽媽,他媽媽又吃苦又上進,結果生下個他,完全反著來,幸好成績還過得去,我啊,總算落了樁心事。」
正說著話,翁奶奶已經走到近前,沖秦越點點頭、笑了笑。
等人走遠了,竇曉花朝後掃了眼,問秦越:「小秦,你怎麼認識的她?」
「不算認識,之前有次她買的東西掉了,我幫她撿起來,之後每次碰到,老人家都會這樣沖我打個招呼。」
竇曉花「哦」了聲,表情說不上有多好。秦越便也沒再說什麼。
媽祖廟已經近在眼前,竇曉花長嘆了一口氣,說:「其實她也是個可憐人,但有些事就是這個樣子,有人說它對,有人說它錯,就看哪一方支持的人多。」
「就像古時候打仗,打贏了,乞丐也能做皇帝,他就是一等一的厲害,是金龍轉世。而輸了,哪怕你之前有潑天的富貴,照樣淪為階下囚,要被砍頭,還要被千夫指萬人罵。」
「翁美玉一樣,其他自梳女一樣,誰都一樣。這個世界上,和大多數人不一樣的,就是錯的,就會過得很苦。小秦,你能明白嗎?」
秦越虔誠地跪拜在蒲團上,眼前是慈愛的媽祖娘娘,他雙手合十、叩首,乞求媽祖娘娘寬恕他的罪孽。
在山道上時姥姥的那番話明明是在說翁奶奶,卻字字句句直戳秦越的肺腑,就像有鐵鉤子在他心上劃了一道,帶出很深的血痕。
——不止是翁奶奶和其他自梳女,他和林欽舟又何嘗不是這樣。
林欽舟還太小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要選的是怎樣一條路,更不知道以後要面對什麼,他就像一個想要得到心愛玩具的孩子,只是想要,卻不計較得到之後所要付出的代價。
但他不一樣,他必須看得清清楚楚、想得明明白白。
一步都不能踏錯。
「媽祖娘娘,求您保佑林欽舟和姥姥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如有苦厄,都由我一人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