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慎珣掃了眼周清的手,他看上去毫無悔改的意思,甚至還有點新奇似的:「我還以為你又要打我呢。」
周清看著眼前這個人,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似的。在這之前他一直知道許慎珣脾氣差,還有些不講理的蠻橫任性,但周清一直覺得他的本性是好的。許慎珣十九歲就輟學打工養他,這麼多年只要回家就是笑眯眯的。周清從來沒有從他那裡聽到一句工作上不順的事,就算偶爾有也是一些無足輕重的、只是為了向他撒嬌的抱怨,類似於搭檔又忘詞導致他加班了之類的小事。但是周清知道事實不會就是這樣,許慎珣剛剛紅起來的那幾年國內在大搞選秀,一批批的新人不斷被推出來,檯面上的競爭就已經十分激烈了,背地裡的手段更多。他這樣完全沒有根基的新人擋了不少人的路,那段時間他回家的時候都很少,問就是在工作。有次時間實在太長了周清起了疑心,他沒有打招呼直接去了許慎珣劇組找他。才發現因為「工作人員失誤」許慎珣從四米多高的威亞上摔了下來,已經住院一個多月了。
秦雪如說周清的一條腿賠給了許家已經償清了養育之恩,但周清覺得不是這樣的。許慎珣輟學是放棄了自己原本光明的人生,走上一條更加晦暗的前途不明的路。在現在這個功成名就的時點回頭當然可以說是值得的,但是當時做決定的時候他們一無所有,許慎珣等於是將自己的所有砝碼壓在了賠率最低的那條路上。斷腿不是周清主動選擇的、痛苦也只有一瞬,面對自己放棄的後果則需要無數個夜晚,周清不知道許慎珣在最開始那段很難的日子裡有沒有後悔過,但最起碼許慎珣從未表現出來。
表面沒個正形,但其實是和父母一脈相承的情深意重——這才是周清認識的許慎珣。所以在這一刻,他突然生出一種很荒謬的感受,像是有人在不知道的時候把他的弟弟替換掉了,換成了眼前這個對旁人的困苦無動於衷的男人。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周清竭力維持聲音的冷靜:「是因為魏赫?」
「跟他沒關係。」許慎珣的神色一下子冷了下來:「他算什麼東西?也配你特地跑來這裡跟我談?」
「好。」周清點點頭:「不是因為魏赫,那就是因為我。你不想讓我出去,只想把我擺在家裡當你的充氣娃娃。」
許慎珣直直地看向周清:「不然怎麼辦呢?真的把你銬上鏈子鎖在家裡嗎?我每次難受的時候就會忍不住往那棟房子裡添點東西,為了防止你傷到腿我連毛毯都仔細挑過了,我想了無數次你什麼都沒穿在地上爬的樣子——」
周清劈頭重重地給了他一巴掌。
許慎珣被扇得臉偏了過去,他伸手抹了把嘴角的血跡,低低地笑了起來:「我還想過讓礙事的人都直接消失,只剩下我們兩個,那一切都會和原來一樣——我什麼都準備好了,但最後發現我還是捨不得,因為我想一直看到你笑著跟我說話的樣子。」
「然而明明我已經在學著當一個正常人了,」許慎珣眼睛裡的淚光一閃而過:「你還是一點希望都不給我。」
周清的手動了動。
「為什麼你就不能和原來一樣呢?」許慎珣執拗地看著他:「你小時候一直都會讓著我的,你就不能再讓我一次嗎?你想當編劇的話我可以給你投錢,那些找不到工作的人我也可以讓余峻幫忙介紹去別的組,損失的工資我來出,你只要不跟這部戲的話,其他的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