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遠緩緩地將視線收回,他的眼鏡片在前一晚的謀殺中髒了,血跡濺在上面又被粗魯地隨便擦開,他是中度近視,摘了眼鏡什麼都看不清。
但眼前這個人倒還不如看不見。
他過往的鄰居、十幾年的玩伴,結婚前交往時間最長的情人,穿著有別於之前那些審訊人員的制服,大刀闊斧地往他面前一坐。
一疊文件被他隨手往桌子上一扔,發出“砰”的一聲響。
“整個B市因為你這一刀,不知道有多少人睡不著覺。”程旭笑起來,露出一對小虎牙:“剛剛收到的消息,謝之靖咬人最痛的那隻狗連夜處理了幾個蠢蠢欲動的高層——嘖嘖,厲害啊,梁老師,梁教授,以前我怎麼沒看出來你有這本事呢。”
“助理教授。”梁遠冷不丁地說。
程旭翻開文件的動作頓了一下:“什麼?”
梁遠解釋說:“我現在只是助理教授,還沒有達到評教授的資格。”
程旭笑彎了眼,對他豎起大拇指:“行,你可以。”
梁遠猜這人應該是稱讚他現在還有精力說冷笑話的意思。
“不過你已經一年多沒去學校了吧,年紀輕輕能混著這樣已經不錯了,年少有為啊。”程旭將雙手交叉放在桌上,坐沒坐相,懶洋洋的樣子。
梁遠抬頭看了眼閃爍著紅光的攝像頭,程旭不在意在這跟他聊家常,那他更不必在乎。於是他溫和地回道:“是,被關起來兩年多了。這教職是謝之靖弄的,為了床上肏我時多個情趣稱呼。”
程旭抬起頭看他,戴著手銬的嫌疑人表情平靜,並不因為這話的內容感到絲毫的羞恥。
即使經過了一整天的車輪式審訊,眼底已經泛起血絲,筆錄上的每一個回答都依然有條不紊。
就像昨天謝宅的人和趕去的警察起衝突時一樣,他一身血衣出現,耐心地對現場的人解釋是他報的警。
他剛剛殺了自己法律上的丈夫。
警官生了一張含笑唇,不笑時看人都帶著幾分脈脈深情。
此刻,他收斂了幾分那種冒犯意味的笑意,慢慢道:“梁遠,你記不記得,聖誕節那晚我對你說了什麼?”
人生有無數個聖誕節,但這裡顯然是特指。
惡性兇殺案的罪犯坐在他對面,沒有絲毫遲滯,順暢得仿佛在複述昨天的場景一樣:“你說,‘木木,你可以跟我分手,但是能不能答應我不和謝之靖在一起?’”
他出生後算命先生說他五行缺木,家裡人愛子心切,給他取了這麼個小名。
梁遠說:“你是對的,程旭。”
他扭頭看著一旁灰色的牆壁,淡淡道:“他那時候一文不值,坦白說,我還以為你說他不是好東西的時候是在看不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