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香菸按熄在旁邊的吸菸台上,垂下黑色的眼睫:“你怎麼來了?”
梁遠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道:“竇警官是怎麼死的?”
程旭重新點燃一根煙,抽了一口,在氤氳的煙霧中開口說道:“竇隊以前做過臥底。”
“在一個黑幫團伙里。最鼎盛的時候,這個城市裡一半的娛樂場所都要給他們抽‘辛苦費’。警方明面上是打壓了四五年,才找到機會將他們一網打盡——其實這個機會就是竇隊給的,他親手將當時幫派的老大送進了監獄,死刑。”程旭說:“按照一貫的流程,出於保護臥底人員的需要,他們的檔案都會作為機密被封存起來。”
梁遠看著他,程旭卻轉而講起來另一件事:“因為前一陣我們所謂的‘違規抓捕’,竇隊作為警局內部權力鬥爭的犧牲品被停職了。但是他卻沒有閒著,而是一直在繼續查謝之靖的犯罪證據,我雖然進他的隊不到半年,但整個B市的警局,沒有一個人比他更堅定的要讓謝之靖落網,這也是我選擇他的理由。”
“一周前。”程旭說:“我去找你的那天,謝之靖被檢察部門傳喚。按照流程,他身邊是不能有安保人員在場的,政府的車會負責全程的接送。他們回來的路上有幾個絕佳的狙擊點——這些都是內部消息,然後小李背著警隊裡其他人把它們透露給了謝之靖敵對的幾家黑道的勢力。”
他看向在竇東墓前跪著哭到失聲的年輕人,梁遠看過去,發現那正是第一次跟程旭一起來的時候自稱被謝之靖的下屬害死父親的人。
名字好像叫李征。
“竇隊用這些年輕人,是因為他們最堅定,恨意最純粹,最不可能背叛。”程旭淡淡地說:“但是與此同時,一旦失控,也就會變成割手的刀。”
“謝之靖差點死在那個地方,聽說應該是受了點傷。”程旭說:“但問題是他沒死。”
“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拿到的竇隊臥底的資料,”程旭說:“當天晚上,他就讓人把消息放給了之前死的那個黑老大的兒子。”
……然後就有了這場大火。
梁遠的胃裡宛如吞下鐵塊般的沉墜感。他看著竇東的遺孀想要扶起痛哭的小警察,旁邊的人竊竊私語竇東這個徒弟沒有白收,卻無人知道他每一滴淚背後的悔恨和痛苦。
“儘管我才跟他不久,但是竇隊是我見過最堅定,最有膽魄的人之一。”程旭轉過頭,看著梁遠說:“他的家裡人都不知道,他會根據任務的變化調整遺書內容,然後在成功完成任務之後再撕碎,只我知道的就有六七封。以備今天這樣的情形,讓自己的葬禮也成為任務繼續推進的契機之一。”
“警局迫於輿論壓力先拿了那個縱火人結案,然後在組織警力抓捕那個黑幫殘留的勢力——但是這些都不夠。”
“你曾經問我。”程旭彎腰撿起一片腳下的落葉,將它拿在手裡把玩:“我們剛在一起不久的時候,你問我到底要謝之靖怎麼做我才會滿意,現在想來,如果我能在那個時候就想明白,也不會橫生後來的這麼多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