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了一口氣想要冷靜下來,可身體仍不受控制地發抖——要求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在陌生的國度保持冷靜與異族周旋,實在太過為難了。
他發著抖,眼淚唰唰往下掉落,卻連最細微的聲音都不敢發出來,身體被極大的痛苦壓得發墜發麻。
人類幼崽看上去可憐極了,可蟲族並沒有產生一分一毫的憐惜,甚至更興奮、也更滿意了。
最左那隻蟲族正唰唰記錄著什麼,語氣難掩激動:「他的信息素波動即將到達頂峰!這是分化預演期的標誌!很快,我們的研究便可以更進一步——呃啊!」
話還沒說完,驟然被一聲慘叫所替代,奧斯汀警惕回頭,卻在看清來人那一瞬間滿面恐懼——
身形纖細、容貌漂亮,卻表情冰冷的蟲族少年。
奧斯汀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堆起笑想要解釋——只是一個人類幼崽而已。
對的,只是一個人類幼崽……
心口驟然一痛,瞳孔放大,他慢慢低頭:
冰冷而猩紅的、從王巢體內誕生的最強武器。那是母親的標誌。
骨刺毫不留情地殺死了他,淋漓著鮮血,又將他毫不留情地甩到另一邊。
「你……」
無神的、渙散的瞳孔中映出蟲族少年最後的方向——
他走到人類幼崽身邊,溫柔又緩慢地抱起傷痕累累的幼崽。
「你終於來了……」
他聽到一聲委屈哭腔,這是他生命中所聽到的最後一道聲音。
王蟲的生命結束了。
就這麼輕飄飄的、像是一場鬧劇般的。
裴然在場外看得心驚膽戰。但場內,或者說,十幾年前的他已經顧不上害怕了,只是死死抱著來人的手臂,像是抓住了什麼。
哪怕渾身鮮血淋漓,幼崽也強撐著將自己柔軟的臉蛋貼在蟲族少年手上,像只流浪的奶貓一樣拼命蹭著少年,像是在無聲地祈求憐憫。
「你來了,你終於來了……」
也許是幼崽的哭泣實在是太慘了。向來冰冷的蟲族少年猶豫了很久,終於抬起冰冷手指,輕輕撫摸上幼崽的臉頰。
這一次,骨刺被收得極好,沒有將幼崽嬌嫩的臉蛋再次刺破。
「嗯。」
很彆扭,仿佛第一次這樣回應,蟲族少年語速極慢:
「……我來了。」
終於得到了回應的幼崽,心安地抱住蟲族少年手臂,沉沉陷入夢鄉。
在最後昏睡之前,他強撐著撩起眼皮,小聲問:「我可以給你一個名字嗎?」
王蟲沉默了很久,像是在思考「名字」這個東西到底是什麼。
裴然往常是很有耐心的,他可以與王蟲對峙一整天,只為一個「要不要喝王巢的血」這種小事。
可是,這一次,他實在是太困,他累了,手指都快勾不住王蟲的袖口了。
他勉力支撐著自己,卻始終得不到回應,最後渾渾噩噩說:「我叫你……諾伊斯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