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郎,此日一別,便是海枯石爛,後會無期了。」
任誰都能聽出這句話中的纏綿情意,而謝岑只是微微頷首,溫和回道:
「今後公主獨在異鄉,希自珍慰。」
趙玲玲悽苦一笑,喃喃道:「其實我知曉,你從頭到尾都只是利用於我而已。可能得你這一程千里相送,三月不離相伴,我已是心滿意足,死而無憾了。」
當初被父皇一朝下旨和親,她只覺晴天霹靂,天塌地陷,與其嫁去那塞北苦寒之地,做燕人妻妾玩物,她寧願一死了之。然而就在她萬念俱灰之際,天可憐見,謝岑出現了。
清明韓園踏青時,她遇見了那風流俊美的多情公子,與君初相識,猶似故人歸。
他是何等英俊倜儻,何等才情滿腹,何等善解人意,又何等飄忽不定,她一朝泥足深陷,再也無法自拔。北上之期迫在眉睫,她仍是貪戀這一時一刻的溫暖慰籍,私心裡盼望著與他的別離來得晚一些。輾轉反側許多個日夜,她終於鼓起勇氣派宮婢送信,問他可願做和親使送她北上,沒想到他竟毫不猶豫允諾下來,她當即欣喜若狂,一時間只覺得那北地未知的風霜雪雨,似乎都不再可怖。
這些時日以來,她也漸漸發覺到他在暗中布局行事,也許他一開始接近她便是別有所圖。她幾次想要詢問,可望著那雙盛滿吳門煙水的溫潤眼眸,到嘴邊的話,卻終究是咽了下去。
她不在意那個答案,亦或是害怕知曉那個答案,時至今日,都不重要了。她與他本就有緣無分,況且她已被迫委身顏琿,殘花敗柳之軀,再也配他不上,能得他最後這片刻溫存,已是夠了。
趙玲玲淚盈於睫,卻捨不得眨眼,最後一次向謝岑告別道:
「謝郎,保重,今生今世,我都不會忘記你。」
謝岑亦低聲道:「公主保重。」
眼見馬車調轉,趙玲玲仍倚在車門邊切切回望,阿英一急,縱馬上前,
「怎地公主不與我們一同離開?她要去哪裡?」
驅馬而回的謝岑攔了住她,淡淡道:
「自然是白雲庵。」
「她今夜冒險送我們出城,日後追究起來,靖南王府絕饒不了她,況且她在定南王府受盡屈辱,你怎能眼睜睜看她再送羊入虎口?」
「如今二王相鬥,勝負即分,誰生誰死還不好說,她避走白雲庵反而安全。況且她以公主之身北上和親,自是兩國議和之使,怎能輕易脫逃?」謝岑緩緩道,「身為宗室女子,自幼享盡尊貴供奉,此乃應盡之責,她早已瞭然於心。」
此中道理阿英又如何不懂,可終究於心不忍,她攥緊了手中馬韁,澀然道:
「是我對她不住,若不是我,她本不該落到這般下場。」
謝岑知她所說的,是當年官家險些賜婚裴四郎之事,不禁似笑非笑道:
「可假使叫你重來一次,不仍是無濟於事?」
阿英冷冷瞥了他一眼,
「要犧牲女眷來換取苟且偷生,本就是因你我文臣武將無能。」
謝岑聞言一滯,沉默片刻,微微一笑:「你所言甚是,但幸而現今我們還有逆轉補救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