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初生,天色漸暗。
裴昀隨杜衡出門,離開逍遙樓,一路來到海灘。
海上明月,波浪拍岸,礁石之上立著一個頎長的身影,紫衣如墨,玉面似雪,衣袂隨夜風而擺,海天蒼茫之際,煢煢孑立,形影相弔。
裴昀一步一步走過來,站定在他面前,沉聲開口:
「你到底想幹什麼?」
「終於捨得拋下你那謝家公子了?」顏玉央眉目如霜,語氣隱有嘲諷,「利用我得了雲中帖,又得了四戒令,轉身便棄如敝履,與旁人同氣連枝,有說有笑。」
裴昀聞言深感荒謬:
「你我當初有言在先,通力合作,各取所需,如今交易兩清,各奔東西,你何必擺出這副——」
這副妒夫棄婦模樣。
餘下的話卻是被她咽了回去。
「兩清?你似乎忘了,你我二人之間怎會有兩清?」
顏玉央深深望著她,緩緩道:
「裴家四郎?小裴侯爺?或者我該叫你——阿英?」
錚然一聲長鳴,斬鯤出鞘,寒光朔朔,直指他面門。
裴昀臉色冷凝:「那我又該喚你什麼?玉公子,還是小王爺顏玦?你堂堂大燕國世子,偷渡宋境,私下江南,究竟意欲何為?!」
一路之上,二人揣著明白裝糊塗,不過是粉飾太平。多日以來,為得四戒令,彼此攜手禦敵,同進同退,多少曾生出一瞬半瞬祥和與默契的錯覺,可那不過是暴風驟雨間隙的短暫寧靜,海市蜃樓似的飄忽。如今那薄如蟬翼的窗紙摧枯拉朽般坍塌,他們再也沒有理由自欺欺人下去了。
「說!你到底有何陰謀?天書難道已落在你手中?!」裴昀持劍喝道。
顏玉央負手而立,淡淡一笑:
「想要天書,你何不自己來取?」
裴昀見他懷中隱約有起伏輪廓,面色一寒,毫不猶豫攻了上去。
二人並非第一次交手,彼此招式都已嫻熟於心,你來我往,你守我破,一時間誰也奈何不了誰。裴昀看準顏玉央一個破綻,長劍一挑,劃破他胸前衣衫,一本書冊被順勢挑到半空,裴昀心中一喜,縱身一躍,將書抓在手中,落地一瞬,風翻書頁,卻見頁頁皆是白紙,書竟是假的!
下一瞬她便覺自己雙臂被鉗,那人伸手捏住她的後頸,傾身而至,以唇相覆,將一枚圓溜溜的藥丸以舌渡入了她的口中。
裴昀一驚,用力一拳錘向顏玉央胸口,逼得他吃痛悶哼一聲,放鬆了鉗制,她當機立斷掙開他的手臂,反手一掌扇在他下頜之上,足下一蹬,向後躍出丈遠。
「混帳!」
她飛快偏頭將咬在牙關的藥丸吐了出去,怒不可遏道:
「這回又是什麼?穿腸毒藥,還是巫蠱秘術?你當真以為我不敢和你同歸於盡?!」
顏玉央被她這一巴掌扇得不輕,眼花耳鳴,半邊臉頰紅腫,他捂住胸前崩裂的傷口,緩緩轉過頭來,目光幽冷望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