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沒有猜錯,黎上淵根本不準備出手。
黎上淵聞言不置可否:「小子初出茅廬一腔熱血,孝心可表,卻難免年幼無知。而世侄見過大風大浪,歷練老成,我以為有些未盡之言你應心領神會,不必我明說。」
「小侄愚鈍,聽不出世叔弦外之音,還請世叔明示。」
黎上淵搖頭嘆息:「任師弟、於師弟之死,我亦心痛萬分,然陸師兄所做一切何嘗不是逼不得已?當著天下英豪之面,陸師兄若不嚴懲二人,太華派何以立足江湖?」
「難道非殘害同門不可立足江湖?非投靠北燕不可立足江湖?」裴昀忍怒道,「可小侄卻是聽聞,江湖人人皆唾棄太華派背信棄義,數典忘祖,如此揚名,遺臭萬年,太華真人湛紫光若泉下有知,該是何等痛心疾首!」
「若師祖在天有靈,只會欣慰不已。」黎上淵不以為然,「放眼武林,北方各門派世家要麼歸降燕廷,要麼被滅門屠戮,太華派乃北方第一大派,天下道教魁首,莫非能倖免於難?此番受封受賞,一來能光耀我太華門楣,二來能保全門下弟子性命,兩全其美。自古道庭佛門,莫不是受天子敕封,才能香火延綿,聲名流傳。那寶陀山大光明寺不也是受了高宗敕封,這才榮登天下五山十剎之首嗎?於此相比,一時污名,一時忍耐,算了什麼?」
「倘若當初陸師兄大義凌然,寧死不屈,又能如何?不過是攜太華派上下弟子與燕兵拚個魚死網破,縱使太華派武學淵源又如何?人人武藝高強又如何?千軍萬馬面前,不過以卵擊石,最終滅門亡觀,留得一時清譽,不過徒增江湖人茶餘飯後幾句唏噓。江山代有才人出,你道當年那泰山劍宗,濟南公孫家云云,如今又有幾人記得?」
黎上淵搖頭嘆道,「江湖人道,當年我是被陸師兄逼走下山,卻不知我是自願還俗。太華派掌門之位,看似風光無限,實則重任在肩,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這般忍辱負重之艱辛,唯有陸師兄一肩而抗了。」將貪生怕死說作忍辱負重,將不忠不義說作光耀門楣,如此種種裴昀全然不敢苟同。
「死有輕於鴻毛重於泰山,寧教身死,不教名滅!家父在世之時常以此教導小侄,世叔與家父系出同門,情同手足,耳聞目染,竟是一絲一毫不懂嗎?」
「裴師兄?」黎上淵頓了頓,緩緩道,「剛極易折,強極則辱,他英年早逝,戰死沙場,何嘗不是太過執拗迂腐所致?當時他若能隱忍一步,退讓一步,又何必落得這般下場?」
聽他言及裴安之過,裴昀瞬間繃緊了麵皮,她一錯不錯盯著黎上淵,咬牙道:
「黎世叔,我敬你是長輩,勿要侮辱家父。燕宋之仇不共戴天,什麼隱忍一步,退讓一步?黎世叔莫非是叫家父投降敵寇,賣國求榮,如陸上修一般做北燕鷹犬嗎?」
「我與裴師兄自幼一同長大,我二人生死相交,秉燭夜談之際,你這黃口小兒還不曾出生!即便他尚在人世,我當著他的面這樣說又如何?」黎上淵對裴昀的憤怒嗤之以鼻,更反過來質問他道,「你口口聲聲說得大義凌然,把國讎家恨掛在嘴邊,然倘若陸師兄是燕廷鷹犬,你裴昀又何嘗不是宋室爪牙?」
「你說什麼?!」裴昀且怒且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