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聽到這個名字,裴昀不由呼吸一滯,面上不動聲色,可端著茶盞的指尖卻已是捏得發白了。
她來拜訪陳修遠本為打探燕京之戰細況,問心無愧,可此番陳修遠一經提及此人,便仿佛是在她心上扎了一針,叫她再也無法淡然。將手中茶盞停滯在唇畔片刻,復又放下,她心中千迴百轉,終是忍不住將嘴邊徘徊許久的那句話問了出來:
「不知城破之後,此人何去?」
「城破之時,蒙軍滿城搜捕顏氏貴族,我趁亂逃亡,卻不知此人下落。」
陳修遠細細回憶了一番,猶豫道,「後遇北燕難逃潰兵,聽聞此人似乎在亂軍中為人所救,救他的人是......對了,救他的人是個白髮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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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修遠抱恙在身,精神不振,裴昀只稍坐片刻便告辭了。
她心事重重回到武威侯府,翻來覆去思慮著與陳修遠的談話。
救顏玉央之人必是那妖道李無方,自天書一事後,此人再未興風作浪,不知當真是醉心武學,心無旁騖,還是別有所圖,等待時機。
當初顏玉央將那朱明功帶走,裴昀雖憤恨難當,可卻不得不承認自己內心深處悄然鬆了一口氣。天書本為春秋谷師祖陳摶所著,卻被宋室強搶,她夾在其中兩面難做,得了天書之後,無論上交朝廷還是私自留下都問心有愧,最終落到他人手中,她好歹是對雙方都有了個交代。
而李無方這些年亦被顏泰臨所棄,不再效力燕廷,也算是了了她一樁心事。
如今顏玉央被他所救,卻不知去往了何處,是南下投奔顏泰臨,做小伏低求一席之地,還是自此隱姓埋名,浪跡天涯。這兩者似乎皆不符合他的性格,可除此之外,她亦想不出他會去哪裡。
二人相隔千里之遙,同心蠱已不作效,他的生死下落仿佛成了她頭上的一把刀,心裡的一根刺,永遠懸而未決。
她一遍遍告訴自己,此人心機深沉手段狠辣,身份地位舉重若輕,於宋於燕,稍不留神都能攪個天翻地覆,故而她關注此人也是無可厚非,此中絕無私情私念,她無愧家國,無愧於心。
只是冥冥之中總有預感,如此並非訣別,終有一天她還會和他照面......
「......四郎?四郎!」
裴昀正在沉思,忽而肩上被人重重拍了一下,她恍然驚醒一般,迅速出手捉住那隻手腕,而後猛然抬頭。
「阿菁!」
只見面前所立女子,一身嶄新兔絨絲綿夾襖,更襯容貌俏麗,不是卓菁還是哪個。
「你坐在這裡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叫你半天也不應,撞邪了不成?」
卓菁一邊揉著手腕,一邊嬌嗔道。
「抱歉,只是想著蒙燕交戰之事。」裴昀匆匆幾句帶過此事,笑道,「二嫂給你新做了冬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