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過了是水!咳咳,只不過,是杜康水......」羅浮春眼看矇混過關不能,只能老實交代。
裴昀哭笑不得:「你哪裡來的酒?」這些日子她明明嚴防死守,不叫他有一絲沾酒的機會。
「嘿嘿,別忘了你大師伯的專長,但凡有五穀雜糧,我都有本事釀成酒。」羅浮春得意道。裴昀拿此人沒有辦法,無奈道:「大師伯,你便當真如此嗜酒如命?」
「我不是早就教過你嘛,今朝有酒醉,醉可解千愁——」
羅浮春又提起了這句常掛在嘴邊的口頭禪,而後砸了砸嘴,嘀咕道,「米也糟,水也糟,我多少年沒喝過這樣低劣的酒了......唉,事急從權,湊合吧......」
「可是大師伯你心底究竟有何意難平?」裴昀遲疑問道,「我怎地從來沒聽你提起過。」
自她有記憶起,羅浮春便已然整日裡是這副醉生夢死,萬事不過心的模樣,可他無論是醉是醒,永遠面含三分笑意,眼無離愁別緒,哪裡像是借酒澆愁的失意人?況且他既非壯志難酬,亦非家破人亡,就連所謂舊年情傷云云,也不過都是幾個師弟捕風捉影的猜測,無論當真陰陽兩隔也好,羅敷有夫也罷,這些年來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他又到底愁從何來?
「能說出口的,又算得了什麼意難平?」羅浮春淡淡一笑,慢條斯理道,
「世事不怕『意外』,最怕『註定』,哪怕重來千百萬次,都無法改變結局,因果輪迴,一切自開始之時,便已經註定了。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經過而已,連改變都不能,又何必多說?」
他說此話時,仍是玩世不恭,然裴昀聽在耳中,卻是說不出的蒼涼,一時間心頭湧上千思萬緒。她少年輕狂,從不相信世間有無可奈何之事,可跌跌撞撞這許多年,卻也漸漸明白,有些事,當真是束手無策,無能為力也。
大如天下大勢,國運興衰,小如何時何地遇見什麼錯的人,動了什麼錯的心。
她沉默的向羅浮春伸出手,而後者心領神會,默契將酒囊遞了過去。
裴昀接過酒囊,仰頭喝了幾口,粗糙而質樸的辛辣之味直衝口鼻,嗆得她不禁連咳數聲。
「果然難喝...咳咳......」
「是吧?」羅浮春扼腕長嘆,「如此決戰之前,竟無美酒助興,當真是可惜了。嘿嘿,小昀不如告訴大師伯,你將我那半壺萬戶春藏到哪裡去了好不好?」
裴昀理也未理他,只好整以暇將酒囊塞好,淡淡一哂:
「註定也好,過客也罷,總歸我還沒到看遍世事的年歲,既有一線希望,就還是要搏上一搏,真到頭破血流、死無全屍那一天,也便一了百了了。在此之前,我絕不認命,大師伯你也不該。這酒我就先沒收了。」
「欸——」
羅浮春一驚,劈手去奪,可裴昀最後一個字話音落下時,人已飄至三丈之外,叫他撲了個空。
「還我酒!」羅浮春氣得跺腳。
裴昀手中提溜著酒囊皮繩,笑道:「大師伯,決戰在即,更不能因酒誤事。你已忍了這麼多天,不差這一時半刻了,待一切塵埃落定之後,我再陪你痛飲三千場,不醉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