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漢乃是裴昊表字,已有許多年沒人這般喚過他了。
隔世經年,乍又耳聞,裴昊不禁心頭一震,偏過頭來,面色複雜的望著面前之人,許久過後,悵然一嘆,似喜似悲:
「知我者,歲寒也。」
正午已過,天光黯淡,不見紅日,只見天邊黑壓壓的積雲萬里,裴昊抬首,極目遠眺,幽幽開口:
「歲寒,你去過最遠的地方是哪裡?」
凌青松一愣,想了想答道:「巴州?不,應當是利州。」
「我們幼時讀書,先生教導,封狼居胥,燕然勒石,此乃漢家男兒之志,然而你當真去過燕然山,去過狼居胥山嗎?」
凌青松皺眉道:「你什麼意思?」
「我去過。」
裴昊斬釘截鐵道,「我還去過更遠的地方,花剌子模、撒馬爾罕、大鹽澤、禿納河、格蘭城,那是蒙兀騎兵所至的最西方,我們之前聞所未聞,不敢想像的世界。」
「中原百年亂世,你方唱罷我登台,就在大宋、燕國、西夏、契丹互相傾軋,沒完沒了的征戰、議和、毀約、結盟之時,在遙遠的漠北,遼闊的草原上,蒙兀帝國如熊熊燃燒的太陽般升起。我祖父博爾濟大汗,從一個家破人亡一無所有的孤兒,帶領著手下四傑四駿與堅韌不拔的騎兵,統一了漠北,滅亡了西夏,南征北戰,將蒙兀疆域擴大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草原男兒的意志如鋼鐵一般堅硬,我們篤信,青天覆蓋下的地方,都將是我蒙兀人的牧場!」
「可與此同時,大宋君臣又在幹什麼?」
裴昊輕蔑一笑:「偏安一隅,不思進取,醉生夢死,苟且偷生,從上到下都像是一灘爛泥!此次伐燕,我本以為會更早與你見面,在燕京,在開封,在洛陽,在歸德,可是最後卻是在蔡州,那顏泰臨都已成了喪家之犬,連落水狗都不如,直到這時,大宋官家竟才同意出兵。」
「重文輕武,積貧積弱,良將不死敵手,此乃大宋百年沉珂,無從挽回。爹娘究竟為何而死,裴家究竟為何蒙受冤屈,我從來沒忘。這樣的國家,這樣的君主,難道還值得我繼續去效忠嗎?」
凌青松聽罷沉默了許久,忽而笑了起來:
「說來說去,你不就是怕輸麼?」
「幼時先生教書,你只記得封狼居胥,燕然勒石,你可還記得這一句嗎?生當為人傑,死亦作鬼雄。你以為人傑是什麼?鬼雄又是什麼?是選一條康莊坦途,坐享其成嗎?是等一個風和日麗,一帆風順嗎?」
「大錯特錯!」
凌青松一個鯉魚打挺,猛然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看著裴昊,一字一頓道:
「真正的英雄好漢,是挽狂瀾之既倒,扶大廈之將傾,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群敵環視,那便開疆拓土,君主昏庸,那便以死血諫,怎能因時事艱難而畏懼不前,怎能因不如人意而投敵叛國?勝敗本就是兵家常事,盡人事聽天命,你就那麼輸不起嗎?你口口聲聲說蒙兀人如何驍勇善戰,如何意氣風發,難道你忘了,最初那封狼居胥,燕然勒石之人,本就是我漢家冠軍侯霍大將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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