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朕夜夜失眠,難以入睡,一旦入睡,又總是頻繁驚醒。睜開雙眼望見一片漆黑,耳邊死寂無聲,每每總是分不清身在何處,是臨安還是燕京,是福寧宮還是憫忠寺。」
裴昀聽得心中酸楚,出言安慰道:「官家早已脫險,北燕也早已覆滅,一切絕不會舊事重演。」
「不會嗎?」趙韌輕笑了一聲,「當年契丹既滅,又來了北燕,如今北燕不存,卻又來了蒙兀。我大宋江山,何以前狼後虎,步履維艱到這般地步?」
說罷,他示意裴昀看向桌案上墨跡未乾的紙卷,「四郎且替朕瞧一瞧,如此措辭可還妥當?」
裴昀抬眼一望,但見其上白紙黑字赫然寫著:
「......朕以寡德,兵民之死戰鬥,戶口之困流離,室廬靡村,胳胔相望,是皆明不能燭,德有未孚,上無以格天心,下無以定民志......」
裴昀一窒:「官家要下罪己詔?」
雖說古往今來,歷朝歷代下罪己詔之天子多不勝數,其中不乏漢武帝唐太宗等聖武明君,然終究是自責其罪,非朝堂危難人心渙散至極時不可為。
「北伐入洛乃朕一意孤行之舉,事到如今,朕不下罪己詔何以面對滿朝文武,面對邊關守將?」
趙韌眸色一片幽深,眉間沉鬱凝滯濃得化不開,他沉聲開口道:
「朕好大喜功,被蔡州大勝沖昏了頭腦,欲做中興之主,卻終究是自視甚高。這個皇位,朕坐得甚至不如父皇,至少他尚有自知之明。」
「官家——」
入洛之役確然是趙韌之過,可終究不過是一時冒失進取,他又怎能自暴自棄,與那昏君趙淮相提並論?然趙淮畢竟是其君其父,裴昀身為臣子,自不能妄言其過,一時之間竟是不知如何開口勸慰。
趙韌似乎也清楚裴昀為難之情,只淡然道:「四郎想說什麼,朕心中明白,不必多言了。朕乏了,你且退下罷。」
話已至此,裴昀不可再留,況且觀趙韌神色卻是疲倦虛弱,只行禮告退道:
「臣必會儘快尋到救神醫為官家診治。」
臨出門之時,裴昀突然又被趙韌喚住:
「四郎——」
裴昀回頭,只見燭火映襯之下,那九五之尊的神情晦暗不明,出口之話卻是透著說不出的惆悵與哀傷:
「替朕送一送疏朗罷,朕無顏面對他。」
經此一役,朝中主戰官員皆受處罰,江淮制置使宋信南官削三秩;首相鄧明德罷相,改為觀文殿大學士;而參知政事謝岑降為禮部尚書,外放出知泉州,即日啟程。
裴昀拱手垂眸,輕聲應道:
「官家不提,臣也會去的,官家且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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