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昀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此人是誰,不禁上前拱手道:
「夜色已深,濟王殿下為何還不休息?」
此人乃是濟王趙亮,為數不多自臨安城中與眾人一路逃出來的皇室宗親,他本是閒散王爺,只在朝中領了虛職,因其好道,昔日臨安坊間都戲稱其為「玄虛王爺」。
「是裴大人啊,」趙亮瞥了裴昀一眼,又繼續望向夜空道,「本王正夜觀星象,想為大宋尋一條出路。」
「王爺尋到了嗎?」
趙亮搖了搖頭,神秘兮兮道:「天機不可泄露。」
裴昀一時無語,正想轉身告辭之際,忽聽趙亮又道:
「當初先帝去時,可是裴大人送其最後一程的?」
裴昀聞言心中一顫,低聲道:「是。」
「不知先帝可有遺言留下?」
那一夜趙韌與她說了許多話,如今回想卻是有些記不大清了,且那一言一句話私情多,話國事少,怕是最終無一字能落在史書之上傳於後世。
「濟王為何有此一問?」
「其實,本王到現在還不能相信先帝已赴火殉國一事。」
趙亮幽幽一嘆,「本王與先帝年紀相仿,自幼便被比來比去。那時他是皇子,我也還是世子,同上學堂,禮樂射御書數,我樣樣不如他,為此沒少挨過父王的教訓,所以,我打小便瞧他不順眼,隔三差五便要和同伴去找他的不痛快。那時我少不更事,荒唐幼稚事不知做過多少,現在想來,當真又是可笑,又是懷念。」
「我也是很久以後才明白,他與我不同,皇位如何也落不到濟王一脈,我大可一輩子輕輕鬆鬆做個混吃等死的紈絝子弟,可他將來卻註定要繼承大統,因此必須步步謹慎,處處小心,不可行差踏錯一步。說不上誰幸運,誰不幸,所謂人各有命,大抵如是。」
「可是我一直以為,以他那般裝模作樣,那般苦大仇深,註定會是一代明君,是個好皇帝的,至少...不該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是啊,」裴昀苦笑了一下,「誰說不是呢。」
趙韌固然行差踏錯,固然算不得明君,可他比起商紂王如何,比起漢靈帝如何?屠過城嗎?課重稅嗎?大興土木揮霍無度嗎?何至於與自古荒淫暴亂之君等為亡國?罪何至此?
「只道是,造化弄人罷。」
「不錯,確是造化弄人。」趙亮再次嘆息道,「國朝號宋,五行屬木,生於水而亡於火,沒料到竟是這般應驗的。」
裴昀一時不禁又是無語:「不知濟王是何時開始鑽研此道的?」
她明明記得,早些年此人還是一尋常紈絝子弟,為何後來突然便沉迷於玄虛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