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夠花就行了。」肖磊道,「掙那麼多,死了又帶不走。」
「兩碼事。」黎英睿拿過身旁的抱枕,拉開拉鏈,從裡面扯出條毛毯,「人生需要意義感和存在感。」
肖磊從後視鏡瞟了一眼,看到毛毯上印著密密麻麻的美元。黎英睿窩在鈔票堆里,安詳得像要入土為安。
「你活著的意義就是錢?」
他語氣裡帶著不屑。在他看來,『為錢而活』是件蠢事。但不屑以外,又有點生氣。氣這個守財奴為了錢,累得滿眼血絲。
「在你鄙視我和錢之前,你得先明白錢是什麼。」黎英睿打了個哈欠,緩緩道,「打個比方。假設你渴了,想吃個梨。但你要知道,那梨可不是白長的,是果農辛勤勞動種出來的。所以你不能白吃,你得花錢買。對果農來說,錢是換取他勞動的等價物。對你來說,錢是你的誠意。一個人創造了價值,要求把價值兌換成通用籌碼,這就叫做富有和資產。」他靠在椅枕上微微偏頭,看著肖磊玩味一笑:「相反,如果一個人什麼價值都沒創造,卻要求別人為自己提供什麼,就叫做貧困和負債。你如何看待錢,反映出你的價值觀,決定了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肖磊聽得額頭青筋直跳。他不懂什麼叫資產負債,但他能聽得出黎英睿在損自己。
他想反駁,可奈何嘴笨。嘴唇兒哆嗦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這世上有多是比錢重要的東西。」
「錯。」黎英睿當機立斷地否定,「錢不說是人生最重要的東西,也算得上是第二重要的東西。在你沒解決錢的問題之前,它就是第一重要的問題。」
肖磊不吱聲了,放棄繼續自取其辱。這裝逼犯的屁磕兒不要錢,嘴裡安馬達了,賊能叭叭。
要動嘴,肖磊跟一般人比都戰五渣。碰到黎英睿這種的,那直接被秒得灰都不剩。
黎英睿占了上風,也不再咄咄逼人。他調整了個舒服點的姿勢閉上眼,聲調也緩和下來:「錢就好比空氣。太多雖然沒什麼用,但缺了真不行,會要命。」
這句話猛戳到肖磊肋巴上,他一下子熄火了。
沒錯。缺了是真不行。會要命。
肖磊憋了會兒,想問問黎英睿給閨女治病花了多少錢。趁著等紅燈的空檔,他往後視鏡一瞥,發現黎英睿已經睡著了。
披著金棕的陽光。沉靜清亮,像一汪剛泡出來的銘茶湯。
沐著輕柔的暖風。一綹微蜷的黑髮落在額角,懸垂搖擺。
肖磊看著他,覺得大腦輕飄飄的,不自覺地陷入了幻想。
想去摸一摸那綹頭髮。想徹底弄亂他的頭髮。想看失控的頭髮落在臉上。
想得痴,想得急,想得髒。直到後車鳴笛,才如夢初醒。八點四十。
肖磊把車停到到銀泰大廈的地下停車場。
「餵。」他叫了一聲。聲音小得毫無誠意,連聲帶都沒震。
黎英睿沒反應,胸脯隨著呼吸有規律的起伏,鼻腔里發出微弱的嘶嘶聲。
肖磊扭過頭,明目張胆地看了一會兒,又喚道:「喂,黎英睿。」
『黎英睿』這個名字從舌尖滾過的瞬間,他打了個寒戰,身上的皮都收縮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