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先來,事情下午再說。」
這回黎英睿徹底吃不下了,握著手機發呆。
黎建鳴注意到他表情不對,也不吃了:「咋了?」
「護士讓我下午三點去趟醫院。」黎英睿捂著心口,呼吸急促起來,「不肯說是什麼事。」
「不能是大事。」黎建鳴安慰道,「大事肯定著急,不能讓你下午說。」
「我怕是供者反悔。」黎英睿別開臉打了兩個噴嚏。顧不上擦擦,就哆哆嗦嗦地從提包里摸藥。
黎建鳴見他要犯病,趕緊扔了飯盒邁過來給他找:「你先別自個兒嚇自個兒!說不定就是簽個啥同意書。」
黎英睿不說話,只是拿藥的手抖個不停。抖得太厲害,胳膊肘榔頭一樣懟著肋骨條,疼得他汗都淌下來了。
不怪他害怕。悔捐這事很常見,概率高達20%。而一旦供者臨陣反悔,對患者的打擊是致命的——進入移植倉內清髓,就意味著移植手術不能回頭。
黎思瑤已經進倉六天,在大劑量化療藥物的作用下,造血幹細胞已被完全摧毀。免疫力幾乎為零,如果後續沒有合適的新細胞補充,就是死路一條。
這種情況下,通常有兩個備案。一是選擇直系親屬的半相合骨髓,二是輸回自身造血幹細胞的備份。但不管哪一種,存活機率都會大幅度下降。半相合骨髓,移植成功率只有50%。這個概率,還不是痊癒的概率,而是活著出倉的概率。至於後續會怎樣,那只有老天知道。而輸回自身造血幹細胞,只適用於病情平緩的患者。如此大劑量的化療,一年最多能承受一次。黎思瑤的病來得急還高危,再等一年...黎英睿躺在沙發上,雙手蓋住臉。大口喘息著,瑟縮著,恐懼著,在崩塌邊緣搖搖欲墜。
忽地,腦子裡晃過隔壁病房的小胖。比黎思瑤大三歲的男孩兒,一直找不到合適配型。無奈之下強行移植了母親的骨髓,最終還是沒挺過排異反應。痛苦煎熬兩個月後,掙扎著死在一個雨天。
臨死前嘴裡還在喊著:『背好疼。媽,我背好疼』。他媽媽跪在地上扒著床沿嚎哭,那哭聲驚天動地,像是從動脈噴濺出的血。一股一股,潑潑灑灑,現在還在他耳邊震盪著。
好怕。怕極了。他真怕自己的孩子也...!
黎英睿側過身子,把臉埋進沙發扶手和靠背的夾角里,一抽一抽地喘。他以為自己終於贏得了上蒼的憐憫,卻沒想到,這竟是命運更殘苛的玩笑。
他那可憐又可愛的孩子。為什麼就護不住呢?為什麼就不能好好地把她撫養成人呢?
苦難。沒完沒了的苦難。他的,周圍的,這世上怎麼有那麼多的苦難,多到整個地球都浸著眼淚!
受不住了。他要受不住了,痛苦得好似下一秒就要死去。可老天哪管你能不能承受,受不住也得受——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下午三點,飄起了雨。秋季的雨滲骨頭,連病房裡都跟著雨淋淋、腥哄哄的。